“不,我能行。”
“你确定吗?”
“上车吧,我实在受不了和那老东西单独待在车里了。”
他上了车,关上门。基娅拉调转车头,重新开上公路。片刻后,他们向北疾驶,进入了喀尔巴阡山脉。
历时半个小时,他们才抵达布尔诺,又过了一个小时,才到俄斯特拉发。其间加百列两次打开隔舱门,查看拉德克。将近八点钟他们才来到波兰边境。这一次没有安检,没有排队,只有一只手从砖墙窗口里伸出来,示意他们过境。
加百列爬到车后,将拉德克从隔舱里拽出来。接着他拉开储物抽屉,取出注射器。这一支装满了弱剂量的兴奋剂,强度仅够使他恢复知觉。加百列将针头刺入拉德克的胳膊,推入药剂,随即拔出,在创口涂上酒精。拉德克慢慢睁开眼睛。他查看了一番四周,然后将目光落在加百列脸上。
“艾隆?”他隔着氧气罩嘟囔着。
加百列慢慢地点点头。
“你要带我去哪里?”
加百列什么也没说。
“我要死了吗?”他问道,然而还不等加百列答话,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37
东部波兰
清醒与昏迷之间的阻隔,犹如一道幕布,隔着它,他可以任意出入。他不知道在这道幕布内外穿行了多少次。时间,犹如他的漫长生命,已经不再归他掌管。他在维也纳美丽的寓所,似乎是别人的,坐落在另一个人的城市里。他对以色列人大声喊出自己真名实姓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此时路德维格·沃格尔对他来说就像个陌生人,像一个与他相识但多年未见过的人。他又变回了拉德克。不幸的是,时间并未善待他。英挺的黑衣男子如今变成了弱小、软瘫的阶下囚。
犹太人把他留在了折叠床上。他的双手和双脚脚踝被银色包装胶带缚住,身体被皮带绑定,犹如一个精神病人。他的双手手腕成了清醒和昏迷之间的一道门户。他的手腕只能转到某个角度为止,再多一点胶带就会将他的皮肉勒疼。他有时候会从幕布后走出来,回到现实王国。做梦?把这些景象称作梦,合适吗?不,它们太真切了,太清晰了。它们是记忆,他控制不了它们。他所能做的,只能用犹太人的胶带纸勒痛自己,如此才能使它们中断片刻。
他的脸离窗户不远,玻璃尚能透光。醒来的时候,他可以看见没有尽头的黑色乡村,黑暗中沉睡的村庄。他还能读出路牌上的地名,不过用不着路牌他也知道他在哪里。曾经,在另外一段人生里,他曾经统治着这片土地上的夜晚。他记得这条路:达克瑙、祖科瓦、纳洛尔……他还说得出下一个村庄的名字,不用等它掠过窗前:贝尔泽克……
他闭上眼睛。为何是现在呢,在过去这么多年后?战争过去后,一直没有人格外关注这位在乌克兰服过役的党卫军军官——当然,除了俄国人。曾几何时,他的名字浮出水面,有人发现了他同万湖会议之间的联系,那时候,格伦将军安排了他的逃生和隐匿。他的旧日生涯就此藏在了身后。他获得了上帝、教会甚至是敌人的原谅,他们都热切地向他开启方便之门,因为他们感到了犹太-布尔什维克的威胁。各国政府很快便不再热衷于起诉那些所谓的战争罪犯。西蒙·维森塔尔[1]是个业余选手,只会盯着艾希曼和门格勒这样的大鱼,无意之间却帮了像他这样的小鱼,让他们有机会找到避难所。当时出现过一次严重的危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有一名美国记者,当然,又是犹太人,来到维也纳,问了过多的问题。在南下前往萨尔茨堡的路上,记者一头栽进了峡谷里,威胁就此消除了。拉德克下手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也许当初他一觉察到麻烦的苗头,就该立即将麦克斯·克莱恩也扔进峡谷。当天他就在中央咖啡馆注意到克莱恩了,接下来的几天也一直发现此人不太对劲。他的直觉告诉他有麻烦。可他犹豫了。接着克莱恩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犹太人拉冯,到那会儿已经太晚了。
他再次穿过幕布。他来到了柏林,坐在了盖世太保头目、集团长海因里希·缪勒的办公室里。缪勒剔了剔牙齿间的午餐,向他挥舞着一封来自外国事务办公室的信。那是1942年。
“有关东部行动的传言似乎已经传到了敌人那里。瓦尔特高地区有一个地方也出现了问题。有人投诉说出现了某种污染。”
“我可否问一个直接的问题,集团长先生?即便传言传到了西边,那又怎么样呢?谁又会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呢?”
“谣言是一回事,埃瑞克。要是有证据就完全不同了。”
“谁能发现得了证据?愚蠢的波兰人?斜眼角的乌克兰污水工人?”
“也许是那些叫伊万的家伙。”
“俄国人?他们怎么可能……”
缪勒举起一只泥水匠的手。打住,讨论停止。随即他就明白了。元首在俄国的战事不如预计的顺利。东方的胜利再也不是确定无疑的事情了。
缪勒一欠身:“我真想送你去地狱,埃瑞克。我真想把你这张日耳曼人的脸塞进粪堆里,让你再也见不到天日。”
“我该如何报答您的厚爱呢,集团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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