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在头一天上夜班的时候,就为盖尔牧师下单领过地高辛,那是15日,但紧接着他确实取消了操作。这些记录都在系统里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查理在盖尔去世的前一晚值夜班,又一次申请领地高辛,并且再一次取消操作。在同一个晚上,他重复了两次相同的动作。
这些取消在别人看来完全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查理输入了错误的药物代码,或是按错了按钮,那应该紧接着还会有其他的操作才合理,应该有正确的药物申请紧随其后。但是系统显示仅此而已,没有别的申请了。在地高辛之后,没有其他的药物申请。很显然,查理当时输入了自己的名字、病人的名字以及药物代码,就在抽屉弹开将药物送出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需要从机子里申领的药物,便径直取消了订单,转身离开了。
弗雷明在分析案件的过程当中发现了另一个有趣的事实。当月药房在检查地高辛数量时,发现丢了几瓶,但是无从核对,记录里查不到任何领取信息。弗雷明并没有将这些事情按照特定的顺序说出来,也没有要威胁、指控或是劝解查理辞职的意思,这显然跟之前那些问询者有着很大的不同。查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充满好奇的问询。就在弗雷明向他抛出另一个新的问题时,这一切变得更加奇怪了:查理是否意识到,如果从系统上申领药品,并且立刻将申请操作取消,整个操作过程依旧会在药物分配的蛛网系统中显示出来。
“当然。”他告诉律师。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肯定知道了。
03
查理很肯定,既然地高辛是这次事件的主要问题,那他们一定只关心地高辛的事儿了。所以,在接受弗雷明问询的前一晚,他用多巴酚丁胺干掉了一个男人。21这是种类似于肾上腺素的化学物质,看起来也很好用。
虽然还不到他当班的时候,但查理已经穿上白袍,走进詹姆斯·斯特克兰德的病房里,盯着他起伏的胸口。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有人就在他身后的门前。他将病例夹好,好像刚刚完成护士的日常检查一般,然后低头朝门口走去。
“查尔斯?”是斯特克兰德先生的女儿詹尼斯,一个金发的中年妇女,肩膀上背着个超大的钱包。詹尼斯注意到了一些东西,念叨着她父亲的名字问了一些问题。这让查理感觉很不爽,就好像在街上跟一只陌生的狗走得太近一样。
在她探访的时候,查理碰到过几次,慢慢地,他们开始互相沟通、交流,逐步融入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当中,保持着护士和病患家属的关系,查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舒服了一些。他喜欢从医疗条件等方面给她解释技术问题,似乎她听进去了。她偶尔也会把小儿子带来一同探访,那男孩有自闭症,在查理看来非常脆弱。今晚,是詹尼斯独自一人守在这里。
“查尔斯?”那女人又开始说话,“查尔斯,你今天晚上是负责照顾我父亲的护士吗?”
查理不想跟她说话。他继续埋头往外走,装作没有听到,径直转进走廊进了另一个病房,等着她离开。查理在走廊尽头的房间翻找着所有病患的资料,将斯特克兰德先生的用药表格拿了出来。不,他当然不是斯特克兰德先生的当班护士,按规矩来说不是。他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斯特克兰德先生的病房内。但是,斯特克兰德先生仍然在查理的动手范围内。他决定了,用胰岛素。
不像地高辛,胰岛素是一种激素,一种人体能自然产生的物质。在医院,它是通过输液袋慢慢滴入体内的。在身体里,它是通过一个粉红色的胰腺滴出来的。按照教科书上的说法,是体内一种名字很奇怪的特殊胰岛细胞产生的。当查理还在护理学院上学的时候,那些从体外注入的给糖尿病患者使用的胰岛素都来自动物,比如猪、牛。通常情况下,一般都是给热狗当原材料的那些动物。他们经常在课堂上以此为乐,在一同经历过如此多常人无法忍受的课程内容后,他们总是喜欢收集这些令人作呕的段子。
胰岛素是控制体内含糖量的。如果体内胰岛素含量不够,那就是糖尿病;如果太多了,血糖就会猛降,造成低血糖。这不是毒药—你不可能因为吃了胰岛素而生病,胃液会像汉堡包一样把它们包裹起来,防止你的身体受到伤害。但是如果通过静脉注射,就会导致体内胰岛素含量过高。有的时候,这样的情况是人为故意造成的。
首先,你的嘴唇和指尖会逐渐出现刺痛,并渐渐麻木,继而是大脑。体内突然涌入的胰岛素会给胰岛细胞下达命令,使它们变得异常饥饿,会从各种渠道席卷你身体里所有的糖分。当血液中的糖分被消耗殆尽、一片荒芜的时候,你的四肢便陷入了极度的饥饿当中。人类只靠糖分和血氧工作的大脑也会跟着停止运作,这个时候人便会出现昏迷,神志不清。所以降糖药的偶尔误用会让很多人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一样迷迷糊糊的,大脑一片空白,一阵晕眩,整个身体变得非常不稳定。根据不同的体质,人不是变得很暴躁就是头晕得无法忍受,继而整个胃部下坠,同样失去工作的能力,豆大的汗珠会从头皮渗出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脏胡乱地打着节拍,越来越快,视线变得越发模糊,然后一切就结束了,记忆陷入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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