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幽暗的房间并不冷。你赤裸着身体,但不觉得冷。你问有没有人,你喊了起来,拼命地喊着……然后你哭了,你捶打着墙,摇晃着锁链,无能为力地狂吼着。
你觉得已经喊了几个小时。你坐在地上,贴着布坐着。你想可能是有人给你下了毒,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些幻象和谵语……或者你已经死了,昨天夜里,在公路上,骑着摩托,你死去那一刻的记忆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但可能过一会儿会记起来?是的,应该是这样,死亡,被锁在黑暗之中,再也无知无觉……
但是不对,你是活着的。你又叫喊起来。那个虐待狂在树林里将你俘获了,但他没有对你下任何毒手,没有,完全没有。
我疯了……你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的声音无力,微弱,嘶哑,你口干舌燥,再也叫不出声了。
是啊,你渴了。
你睡了。醒来的时候,埋伏在黑暗中的干渴感正静候着你。它很耐心,在你睡的时候一直陪护着你。它紧紧地握住了你的咽喉,阴险恶毒又挥之不去。苦涩厚重的灰尘盖满了你的嘴唇,灰尘的颗粒在你的牙齿间摩擦作响。不是简简单单的喝水的欲望,不,根本是另一回事,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它的名字带着清晰的声音和形象如同鞭子般向你抽了过来——渴。
你试着想些别的事情。你默诵着诗歌。间或你会站起身拍打着墙求援。你先是喊着——我渴——然后你小声嘟囔——我渴,最后你一心只是在想——我渴!你一边呻吟,一边哀求有人来给你点水喝。你后悔刚开始时那样撒尿。你当时用尽全力扯动着链条,只是为了能将尿撒得更远些,使地上铺着的这块作为你简陋小床的布头能保持干净。我要渴死了,我本来还可以喝自己的尿……
你又睡着了。几个小时,或者仅仅只有几分钟?你无法确定,在黑暗中赤裸着身体的你,没有了时空感。
漫长的时间就如此流逝。突然,你明白了——搞错了!他把你当成某个别的人了,他要如此折磨的那个人并不是你。于是,你聚集起最后的力气大声叫道:
“先生,求求您了!您快过来,您搞错了!我叫樊尚·莫罗!您搞错了!樊尚·莫罗!樊尚·莫罗!”
接着,你想起了树林里的电筒。黄色的光束投射在你的脸上,他用低沉的声音已经说过:“就是你!”
那么,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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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巴黎大区西部的一个居民区集中的富裕城镇。
(2) 法国医学科学界的年会。
(3) 卡涅和格拉斯均为法国南部尼斯附近城市。
第二部 毒液
一
周一早上,里夏尔·拉法格一大早就起了床。他这天的日程排得很满。跳下床后,他到游泳池里练了一会儿蛙泳,接着在花园里吃起了早饭,他一边用餐一边享受着清晨的阳光,顺带还心不在焉地将报纸上的各条标题一扫而过。
罗歇正在奔驰的驾驶座上等他。临走前他要上楼和夏娃打个招呼,她依然在熟睡着。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将她唤醒。她惊跳着坐起身来,满脸惊愕。被子滑落下来,双乳那美妙的曲线尽现在里夏尔注视的目光前。他用食指的指尖轻抚着她,从肋骨处的皮肤慢慢向上滑,一直滑到峰顶的乳晕。
她禁不住笑出了声,她握住他的手,向自己的腹部拉去。里夏尔立刻缩回了手。他站起身要离开卧房。走到房门前,他转过身来。夏娃将被子全扔在一边,向他伸出了双臂。这次轮到他笑了。
“蠢货!”她吹了声口哨道,“你其实想得要命!”
他耸了耸肩膀,鞋跟一扭便消失了。
半小时后,他来到了位于巴黎市中心的医院。医院的整形外科蜚声国际,他是科室的负责人。但他只是早上在这里工作,下午他会去布洛涅(1)他自己名下的临床诊所。
他在办公室里闭门研究当天预排手术的资料。他的一群助手不耐烦地等候着他。必要的思考时间过后,他穿上了已消毒灭菌的手术服,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位于一间阶梯教室的下方,两者之间只隔了扇玻璃窗。在教室里观摩的医生和医学院学生为数众多——扬声器里传来拉法格有点变调的声音,他正向他们陈述病例。
“好的,我们看到在前额和面颊上,有几块很大的疤痕疙瘩,这是‘液体化学品’爆炸后形成的烧伤,鼻子的锥体结构已经完全不存在了,眼睑也被毁坏,因此你们能看到用皮管移植方式进行治疗的典型手术指征……我们要从胳膊和腹部的皮肤上取样……”
拉法格已经开始用手术刀在患者肚子上切割几大块矩形皮样。在他的上方,观摩者的脸都紧紧地贴住玻璃。过了一个小时,他可以将第一步的成果展示出来了——几块缝合成圆柱体的皮瓣,它们来自患者的胳膊或腹部,将移植到满是烧伤伤痕的脸上。双蒂皮瓣的特性可以使完全损坏的皮肤表层重新生成。
患者已经被推到了手术室外。拉法格取下口罩,为他的讲解做结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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