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见过樊尚了。没人知道他躲到哪儿去了。也许他死了?无论如何,没有了他的的确确是场灾难。
不过亚历克斯也学会了很多事。樊尚失踪后,他结交了些新朋友,正是他们为他提供了假证件,还在普罗旺斯的这片荒芜的石灰质地上给他找了个藏身之所。樊尚消失的这四年里,亚历克斯也完全变了个模样。他父亲的田地、拖拉机、奶牛,都已离他远去。他在莫城做了夜店保安。每个周六,都会有醉酒闹事的客人,他就会抡起棒槌一样的双拳教训他们一顿。亚历克斯有了光鲜的衣服、一枚大金戒和一辆车。差不多像个体面的先生了!
随着不断地替别人去揍人,他也暗想过,要是为自己去揍人,倒也不坏。亚历克斯揍啊,揍啊,揍啊。夜里,深夜,在巴黎,在那些漂亮的街区,在夜店和餐厅的出口……揍回来一个个总归是鼓鼓囊囊的钱包,揍回来一张张信用卡,这些蓝卡使用起来那么方便,他不断地刷着,添置的衣服现在已相当充足。
然后亚历克斯感到了厌倦,揍得这么猛,揍得这么频繁,回报其实还是不值一提。去银行,就那么一次,拼了命揍一次,他在余生就可以再也不用揍人了。
他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已经没了节目的电视屏幕。就在他的手边,一只老鼠嘎吱作响地沿着一块踢脚板溜了过来。他伸长胳膊,摊开掌心,随着迅猛的一个动作,他的五指便抓在了那毛茸茸的小身体上。他感觉到小心脏疯狂地跳动。他想起了在田地里,拖拉机的车轮将躲藏在树篱里的仓鼠和鸟赶得四处飞奔。
他将老鼠贴近自己的脸,开始轻轻地越捏越紧。他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丝滑的毛皮里。嘎吱声愈发尖锐。于是,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张报纸,那些粗大的文字,还有记者那一栏栏花哨词语中夹着的他那张疑犯照片。
他站起身走到房门外的台阶上,用尽全力将老鼠扔到了夜空下的远方。
*
你的嘴里带着这种发霉的土味,这块黏稠的泥土被你整个压在身下,温热而柔软地贴着你的上身——你的衬衫被扯碎了,此外你还能嗅到青苔和烂木头的味道。而他双手的虎口正箍在你的脖子上,几根绷起来的手指摁住你的脸,使你像囚犯一样动弹不得,他的一只膝盖弓起来顶着你的腰,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仿佛他要将你直接埋进土里,让你消失在地里。
他喘着气,让气息渐渐平静下来。你呢,你再也无法动弹——等,只能等。短剑就在草地上,在你右手边的某个地方。必须要在几秒钟内让他松开手。那么,腰往上一顶,你就可以让他从你身上摔下来,再将他打倒在地,你拿起短剑,杀他,杀他,捅开他的肚子,这个浑蛋!
他是谁?一个疯子?一个在树林里勾搭别人的虐待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了很久,你们还是两个人躺在一起,痛苦地陷在泥里,在夜色中倾听着彼此的气息。他会杀了你吗?或者杀你前还要先鸡奸你?
树林完全安静下来,死气沉沉,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他一句话也不说,更为平静地呼吸着。你等着他的动作。他的手会摸向你的小腹?差不多就是这一类事情……慢慢地,你终于控制住恐惧,你知道自己做好了反抗的准备,会把手指插进他的双眼,会找准他的咽喉一口咬去。但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还是那样,在他的身下,等着。
而他笑了。轻轻的一声笑,开心、真诚,就像孩子的笑声。孩子收到圣诞礼物时的那种笑声。笑声凝固了。你听到了他的声音,稳重而平和。
“什么也不要怕,小家伙,别动,我不会伤害你的……”
为了打开电筒,他的左手离开了你的颈部。短剑就在那儿,插在草里,只有差不多二十厘米的距离。可是,他用脚将你的手腕压得更紧,然后又将短剑远远地扔开。你最后的机会……
他将电筒放在地上,紧紧揪住你的头发,将你的脸朝黄色的光圈扭了过来。你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他又说起了话。
“是的……就是你!”
你的背越来越沉重地感受到他膝盖上的重量。你叫了起来,可他拿出一块带着香味的布片贴在你的脸上。你反抗着以免就此不省人事,然而,他慢慢地松开你,你已经失去知觉。一条黑色的巨流汹涌翻滚着袭向你。
过了很久,你才从昏沉中醒来。你的记忆一片模糊。你是在床上做了个噩梦,做了个可怕的梦吗?
不,周围一切都是黑的,就像是夜梦中的那团黑,但是此刻,你明明就是醒着。你狂吼起来,久久地吼着。你试图移动身体,想重新站起来。
但是你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锁链拴了起来,手脚都只有极为狭小的活动空间。你摸着黑探触着你躺着的这块地。地面很硬,上面铺着一层漆布。你的后方是一堵填了泡沫材料的墙。链条就密封在墙体内,封得牢牢实实。你一边用一只脚顶住墙,一边扯动着链条,但即便再用上比这大得多的力气,这些链条应该也能承受得住。
这一刻你才意识到你赤身裸体。你没穿衣服,一丝不挂,被用锁链拴在一堵墙上。你探触着自己的身体,身体很烫,你寻找着是否会有痛感暂时麻木了的伤口。但是你细腻的皮肤十分光滑,并无伤痛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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