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主任犹豫了一下,然后勉强地点了点头。
“行吧。”
系主任的表情告诉我,他压根知道我写不下去,也压根知道我早晚会换选题。因此,与其说他同意我的坚持,不如说他是在给死去的丁教授面子。
“那,我先回去准备了啊。”我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省得他一会儿改变主意。
“等会儿。如果你非要坚持这个选题的话,我倒可以给你点建议。”系主任点起了一根烟。
“您说。”
“你知不知道中国现在还有‘兄终弟及’的事情?”
什么?我吃了一惊。“兄终弟及”这种王位继承制度现在中国还有?怎么可能!
系主任显然看出了我的惊讶和不解。
“中国西北和西南的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还保留着‘兄终弟及’的传统。比如说哥哥的房产、耕地、牲畜、工具等等遗产在他死后要归弟弟所有,甚至有些地区哥哥死后弟弟必须娶嫂子。”
系主任说的这些事在原始社会的确出现过,可没想到现在还有地方在延续,这真是超出了我所掌握的知识范畴了。不过想一想也可以理解,毕竟有些少数民族地区至今还没有脱离原始社会的生产及生活方式。
可这跟商朝没有关系啊。
“主任,您说的我有点不太明白。这种极个别的少数民族出现的情况跟商朝有什么关系?”
“这个,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既然你写的是商朝独特的王位继承制度,我觉得这条线索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嗯,谢谢主任,我回去一定认真研究。”
离开系主任办公室后,他的那番话还一直在我脑中翻腾——商朝国君的传位方式怎么会跟少数民族的传统有关呢?难道商朝国君是少数民族?不可能啊,商朝人的祖先是契,契是帝喾的儿子,帝喾是“三皇五帝”中的第三位帝王,是黄帝的曾孙,也就是说,商朝人是标准的黄帝的后裔,怎么可能是少数民族。即便当时跟少数民族有过接触,也不至于影响到“传位”这个对任何王朝来说都是头等大事的事情上啊。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努力在脑中回忆着历史中出现过的特殊的王位继承制度,想从中得到些启发。想来想去只依稀记得有些继承制度只是在皇后势力过大时发生过短暂的改变,这种情况在西方也曾出现过。想到这时,我心头不禁一紧:如果是这样的话,“兄终弟及”这种个别少数民族的王位继承制度会不会是通过商王的某个王后进入中原的呢?
如果是的话,那就意味着,商朝某个国君曾娶了一个少数民族的王后,而且这个王后的势力很大,大到足以影响这个王朝的王位继承制度。
结合目前所知道的全部史料和考古研究,我震惊地发现,只有一个女人具备这样的能力——那就是墓葬规格仅次于商王武丁的“戊”!
妇好作为商王武丁的第一任妻子,如此战功赫赫卓尔不群,死后都无法葬入王陵区,而史料中毫无记载的“戊”,其冥器竟然比妇好重六倍,死后葬入了王陵区,而且还影响了商王朝的传位方式!
这个可怕的女子竟然还属于少数民族!
我惊奇地发现,如果按照系主任提醒的这个方向研究的话,我的论文将势必与“戊”联系起来,这也就意味着,我的论文与那张关于司母戊鼎的照片竟暗自契合。
想到这里我飞一般冲回宿舍,连忙打开电脑看WU415是否给我回信。遗憾的是,邮箱中空空如也。算了,既然对方不给进一步的提醒,我就自己查吧。
我把从博物馆拿回来的那些图片全部摊放在桌面上,试图从中寻找些蛛丝马迹。我坚信,文字描述的历史是被修改后的历史,而文物所呈现的历史才是真实的历史,因为历史的烙印一定会深刻体现在这些文物之上——无论后人发现还是没发现,这些烙印都是不容篡改的最好证据。
我不停地调整着眼睛与图片间的距离,想从不同的视野和角度寻找有价值的东西,我甚至借助了放大镜。对一个常看古籍的人来说,放大镜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突然,我从一张图片中发现了异常。这张图片是斜着拍摄的,因此可以同时看到司母戊鼎的正壁和东侧壁。通过肉眼和放大镜,我发现东侧壁的纹饰和正壁的纹饰很不一样——正壁的纹饰与鼎身浑然一体,而东侧壁的纹饰能清楚地看出是后来铸接上的。
古代鼎的制作过程基本是这样的:首先,按照预先设计的鼎的样式、大小等要求制作泥范,也就是模子,然后按照不同的金属配比把金属汁灌入泥范,过段时间鼎就成了。鼎上的纹饰是在泥范制造过程中制作的,也就是说,事先将纹饰雕刻在泥范上,这样金属汁注入后纹饰与鼎身便已成一体,无须后来单独雕刻、铸接。
司母戊鼎除东侧壁外,其余所有的纹饰都与鼎身为一体,显然是在泥范制作过程中就完成了的,而东侧壁的纹饰明显偏厚,有些地方还可以看出错位的痕迹,显然是后加上去的——就像是衣服上缝了一块补丁一样。
这立刻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毫无疑问的是,商朝人有能力制作完整的鼎,那为什么这个鼎上要缝块补丁呢?补丁的作用只有两个——修补和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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