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看到电视里照片中这个人的德性,我心里都会出现一种扑上去踹他两脚的冲动。
新闻的内容与报纸上的并无二样,无非是丁教授死得多么多么可惜、多么多么惨;嫌疑人周皓多么多么劣迹斑斑、多么多么嫌疑重大;英明神武的警方在短短十日内就锁定嫌疑人,他们是多么多么废寝忘食、多么多么夜不能寐;知情者如提供线索将获得多么多么大的物质奖励、多么多么无形的社会赞扬……
而此时的我,是多么多么想哭、多么多么想骂娘!
就在我愤怒得想砸电视的时候,我突然发现镜头一转,一张熟悉而可耻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林菲宿舍楼的那个楼管阿姨!
楼管阿姨在镜头前得瑟得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了,她那张过分夸张的愤怒的老脸上布满得意,仿佛自己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救世主。她唾沫横飞地告诉记者,她曾奋不顾身地阻止了我试图冲闯女生宿舍的变态行为;她还说我诡计多端地让一个高挑美女替我冲进女生宿舍;还说她亲眼目睹了我坐进高挑美女的奔驰车逃之夭夭;还说我这种人根本就是人类的渣滓、社会的败类,抓到之后必须严惩不贷,还世界一个公平、还人间一个公道……
行,算你狠。等真相大白那天,我非让李少威抽烂你那张臭脸不可!
突然,处在愤怒和委屈中的我意识到了一个重大问题——楼管阿姨看见了我坐进吴丽丽的车?那么这就表明,警方一定会从吴丽丽那入手,这也意味着,包括孙林在内的那帮神秘人物,也可以通过吴丽丽找到我!
我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希望吴丽丽有着绝顶的聪明和高超的智慧——拜托,你千万可别让警察和真正的凶手找到我!
可转念又一想,如果吴丽丽足够聪明的话,那岂不是孙林也无法找到我吗?虽然我并不清楚孙林的身份,可他总归没有威胁恐吓和软禁我啊,再说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发现他们的不良意图。当多种威胁同时出现的时候,我只能选择危害最小的那个——两害相权取其轻嘛。
矛盾啊矛盾。
矛盾产生于摇摆之间,而这种摇摆几乎让我矛盾得要把胃酸吐出来。
想再多也没用了,时不我待!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继续书房苦战吧。我相信,在我挠破头皮调查线索之时,一定有更多的人也在挠破头皮地忙碌着。
活下去的信念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我立刻起身直奔书房。董先生,您一定要帮帮我,如果您再不给我任何的线索,要不了几天,估计我就会陪您去了!
关于董先生的书可以称得上是汗牛充栋,再有几十张这样的桌子也放不下。这并不意外,他一生著作等身,而别人写就的关于他的论著更是难以计数,我必须一目十行甚至百行地看——没办法,倘若一字一字地看,等看完这些书,林菲的儿子都该上大学了。
董先生小学开始学习英文,高中时学习德文,大学时专攻德文。由于所在大学跟德国有交换研究生的协定,他有机会赴德读书。他认为中华文化受印度文化影响巨大,于是在德国他选择研究梵文,并取得了博士学位。他在回忆录中记述,在学习梵文的过程中,他的导师把他引荐给了西克教授,而西克教授在对他有了全面了解之后,千方百计地想收他为学生。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由于他实在不愿意驳耄耋之年的西克教授的面子,实在拗不过才同意成为他的学生。这简直是人类有史以来极为罕见的师生关系——无数人挤破脑袋想拜大师为师却不得,可大师却自降身份、乞死白赖地非招一个外国学生不可!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董先生拜在西克教授门下后,整个人生发生了巨大逆转——他对自己的所学所知闭口不言,无论是学界友人还是政府要员,对于所有想知道他到底从西克教授那儿学会了什么东西的人来说,他们从董先生那儿得不到一丝一毫的信息;即便是在六七十年代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无论他受到多少攻击和羞辱,包括肉体的折磨,他也从未向人透露过只言片语;无数的中国学者、外国学者、官员,甚至包括领导人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可又无数次地无功而返;甚至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仍有无数的人希望从他那获得些什么,以免他进入天国这些东西彻底消失……
对于已经知道秘密重要性的我来说,这些文字并不算新的收获,因为我知道,获得西克教授真传的董先生的一生注定是不安定的。但不安定到如此地步却超出了我的想象。在这些不安定之中,有两件事更是绷紧了我的神经,让我对那未知的秘密更添了几分恐惧。
董先生学成归国后与所有的家人亲属断绝了往来,不但与妻子不再相见,连女儿和儿子都绝不往来,只是在临终前才勉强与儿子相见——这些反常得可以说是没有人性的举动成为董先生一生被人所诟病的地方,人们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大师级的人物为何对自己的亲人如此冷漠。可此时的我却能依稀体察到他内心深处极大的苦痛,这种苦痛是常人无法明白、更无法理解的——为了保守那个秘密,他选择了自我放逐、自我囚禁,他选择了与自己深爱的人隔绝,选择了与世人、与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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