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的殉道者,怎敢奢求人世的天伦之乐!
董先生临终前,无数的人不间断地前往医院探访,探访的人中甚至包括高层的领导人。国宝级的董先生患病,各级探访本合情合理,可在我看来,这些探访者当中一定有人是为秘密而来,他们一定希望在董先生临终前能获得秘密。我相信,已经为保守秘密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的董先生一定不会将其告诉这些人,甚至包括高层的领导人,毕竟他的一生都活在高层所施加的恐惧之中,他要是想透露给高层,在那段非常岁月就会透露。所以,探访者肯定不会从他那获知秘密。
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这点,那就是,有一个不成文的命令规定,为保护董先生的安全并随时对其进行照料,所有人不得单独探访,而是必须有医生、护士和安保人员的陪同,即便是董先生的儿子也不能例外——这与其说是保护董先生,不如说是监视他,或者说是避免探访者单独从他那获取秘密。
看到此处,我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四个字——命令?何人?——然后继续钻进书海之中。
董先生一生有很多学生,专业各异,因为学富五车的董先生不但教授历史,还教授人类学、语言学和古文化学,甚至一度教授过德文。在一份资料夹中,吴丽丽为我准备了董先生一生中所有学生的名单以及这些学生后来的去向,这在我看来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对吴丽丽和她背后的大谷基金会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
在这份名单上,无数人的名字都令我如雷贯耳,很多人都是当今该领域的翘楚。而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单之中,丁景治的名字被用红笔圈了起来,看来酒桌上他们对丁教授的怀疑是早做过功课的。丁教授最得董先生的喜爱,两人常彻夜长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董先生一生中唯一送过书的人,因此他们把矛头指向丁教授。
资料中显示,丁教授从来没有因为受到董先生的青睐而得意过,他一生谨小慎微、专心治学,妻子去世后就把一双儿女送去了国外,然后一直独居,要不是吴丽丽告诉我他的背景,我简直是一无所知。
如果吴丽丽和我的判断没错的话,那么这个秘密的传承谱系应该是西克教授——董先生——丁教授——我。而这个谱系的传承方式也很诡异:西克教授强迫董先生学;按照目前的推论,董先生非常隐秘地传授给了丁教授;丁教授则更加隐秘地传授给了我——隐秘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丁教授到底给了我什么样的暗示呢?
我重又拿出了那几份书单,仔细地盯着别的同学书单上有的、而我没有的那几本书。难道说丁教授给我的暗示隐藏在这几本书里?可如果他想让我留意这几本书,为什么不让我看呢?
按照简单的逻辑,如果暗示隐藏在书中,他会多给我开书单,可偏偏少开了,那他是不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呢?如果多给我开书,那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少给我开,不一样会被人注意到吗?丁教授的逻辑是什么呢?
我记得酒桌上我说过,这些书的作者都是我非常讨厌的,我很多次因此跟丁教授争执。那会不会是因为这样,他才把暗示隐藏在少给我开的这几本书里呢?——这么做会有一个天然而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当别人注意到这几本我没有的书时,他们会发现这些书是我平时很讨厌的,这样就会使这几本书显得不那么可疑。
就在我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这些书时,我发现放有书单的那个资料夹里竟有一页纸详细地写着这些书在书架上的摆放位置!我按照这些记述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这些书,这些书显然已经被翻阅了无数次——很明显,她已先我之前研究了这些书。
他们一定是研究之后没有任何发现才让我上手的——他们找到了书,可这些书在不知道密钥的他们面前与任何一本普通的书并无不同;因此他们一定相信密钥在我手里——可我哪有什么密钥啊。
丁教授猜到这些了吗?如果猜到了,那他一定是让别人误以为我知道密钥,以便不但可以保存我的性命更能让我在安全的条件下继续研究。可你这么做,好歹也得给我点暗示啊。
我继续一边盯着这些作者的名字一边挖空心思地回忆着,渐渐地,一些模糊的印象被我从记忆库中调了出来,而这些印象让我心里渐生出某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关于这些作者我曾都跟丁教授聊过,在我表达了不满并与丁教授辩论之后丁教授就没有再提起过,因此这些名字出现在我俩之间的次数仅仅一次而已。不过有个例外,那就是林吉贤。我记得丁教授多次跟我提过他,让我多读他的书,还表示可以安排我们认识。可读了一本他写的书后我实在无法接受他陈腐的观点,便打死也不再看,更没有跟他见面的打算。可丁教授有一次单独跟我谈话时异常严肃地告诉我,这个人一定要重视,因为总有一天他会给你大得想不到的帮助。
当时他说这番话时我不以为意,只觉得是丁教授为了挽回残存的面子,非要把这个人说得无比重要好让我服软。现在突然想起这件事来,我发现这个人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处丁教授在与我私下接触时的反常之处——这个“会给你大得想不到的帮助”的人难道就是丁教授给我的暗示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裴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