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尼可斯太太那里得知的吗?」
「这一点很容易就看出来,」她回答道。「她有一件新的连衣裙,却没钱付房租。我一问她就都说了。她第二天就当了那件衣服。」
「在用光典当洋装的钱以后,她就回到济贫院了吗?」
「对,回到济贫院,」梦克小姐颇有幽默感地回答,「也回归每个女人都能做的工作。」
「确实如此。还有,就你所知,有没有谁有任何理由希望致她于死地?」
听到这句话,我们这位同伴脸色明显胀红了,并且回答道:「希望致她于死地?福尔摩斯先生,事情不是那样的。在白教堂区,我们所有人都自负风险,设法求生。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受够了兰贝斯,想办法离开这里。先生,我们连一根火柴、一块布或一面镜子都不能有,而且我们甚至不能有自己的盥洗用水。我很快就会再回到街上,就像波丽一样。而在我这么做的时候,我也一样要碰运气。在这些地区,某个才刚吻过你手的家伙就会是杀了你的人。」
福尔摩斯轻柔地回答:「要是你将来遇到像这样的男人,又希望摆脱他时,我希望你跟我联络。不过我还是想问尼可斯太太是否曾经被某人骚扰,或者有没有人让她害怕。」
我朋友的话语,还有他开口时的诚恳态度,显然打动了对方。梦克小姐费劲地呼出一口气,在膝上扭绞着双手,然后才回答:「我啥都不知道,福尔摩斯先生,可是上天明察,我真的希望我知道。杀死波丽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只有恶魔才会干出这种事。」
说来难以解释,虽然梦克小姐的话粗俗无文,我却为之动容。在她的叨念之中有某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不得不敬重。
「这是我的名片,梦克小姐。」福尔摩斯起身要离开的时候这么说。
「对我这种人,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啧啧,梦克小姐,你跟我一样能够阅读。你进入房间的时候,双眼扫过挂在墙上、绣工精致的励志小语。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看的应该是〈天国八福〉的第三句(译注:《圣经·马太福音》五章五节:「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然而,文盲的眼睛永远不会被文字所吸引。」
「好吧,」她承认了,露出微笑。「那我该拿这张名片怎么办?」
「如果你回想起任何细节,或者发现自己在思考任何有关本案的事,请让我知道。」
她笑出声来,并在我们往外走向门厅的时候跟上我们。「我该派我的男人送上这则讯息吗?或者我坐着四马大车登门拜访?」
福尔摩斯把一只手指放到他嘴唇上,然后平静地交给她一克朗。「如果你设法瞒着舍监把这个藏起来,」他边说边打开沉重的外门,走下台阶,踏出户外,「然后又没把这点钱花在其他消遣上,你就有办法在你觉得必要的时候打电报给我。祝你午安,梦克小姐。」他说着伸出他的手。
「你啊,真是个怪人,」她跟侦探握手时,这么说,「你是个私探对吧?我在报上见过你的名字。唔,既然你没别的线索可以继续追查,我至少要告诉你,我们整天躲着的是什么人。那个人的称号叫作『皮围裙』。相信我,不会有人逮到我在暗巷里跟他作伴的。」
在我们通过把济贫院的可僧铁门以后,我忍不住说出我的观察:「这个年轻女孩似乎很聪明。」
在福尔摩斯的犯罪方程式中,女性只是无可预测又让人困扰的因素,所以我本来预料他会彻底驳斥我的说法。但他却带着愉悦的表情回答:「我亲爱的伙伴,你真是女性特质的鉴赏家。她不但聪明,还有留心琐事的好眼力,以及复述这些事的好记性。再者,她对这一带知之甚详,要是她打算动用关系,她还有些熟人可以帮助我们。」
「就因为这个理由,你才让她来联络你吗?」
「事实证明,她的观察天赋非常有用。我宁愿有十个她,也不要五十个苏格兰场成员。」
「我真不想让雷斯垂德听到这句话。」我大笑出来。
「亲爱的伙伴,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福尔摩斯也回以清脆的笑声。「就像梦克小姐一样,那位好探长也有很多值得推崇的美好特质,这点很明白。不过我得说,他们两人的特质不太可能重叠。」
九月六日下午,波丽·尼可斯的葬礼在小伊尔佛德墓园里举行。那天天气很糟糕,上天以大量的雨水哀悼死者。就我所知,尼可斯太太的父亲、孩子跟离异的前夫都出席了,此外,没多少人出席。至于那些过去在公开场合认识死者的追悼者,大多是来这里谈她那令人震惊的死法。
那天我有些琐碎事务,必须到银行一趟,不过我是在极不情愿的状况下离开我们舒适的客厅。等我浑身湿透地回到贝格街时,我发现福尔摩斯坐在桌前,用指尖捏着一份报纸读,手上还拿着一杯茶。
「亲爱的华生,你身上肯定散发出很想提振一下精神的气息。」他这样招呼着我。「请容我倒杯茶给你。皮围裙那条战线上有了些许的进展,梦克小姐的预期完全无误,嫌疑落到这个无赖头上了。」
「是啊,我在昨天的《星报》上读到关于他的描述了。」
「我这里有。喔!矮小、粗壮、三十岁后半,黑发加八字胡,还有粗厚的脖子。至于说到他安静、阴险又令人反感的部分,几乎没有稳固的事实基础。你看得出来,各报已经沉迷于种种欢乐又有创意的形容词了。文章有一半是彻底的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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