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展臂拥抱她。好多年了,她不曾再赏我巴掌,但是,她也不曾有过我的拥抱。「递补母亲,」我说:「别犯愁!与我们宅邸的神灵与亡魂喜乐共处吧。客人所要的,不多不少就是神谕喷泉的水啊。」
「嗳,玫茉,我实在不晓得怎么思考了。」她说着,松开我的拥抱,匆匆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一天,我们没一个人晓得怎么思考。
等到欧睿终于回来时,他不是扫把星的尾巴,而正是扫把本身:一长串民众从议会广场跟随他来到我们家。他成了本城英雄。他在神谕喷泉旁止步,仰望不停歇的银色水流,脸上浮现很多人脸上同样有的惊奇笑意。桂蕊走过去迎接他,希塔关在校长房里(桂蕊告诉过我,希塔在房里生气地撕着又旧又脏的地毯)。欧睿与桂蕊拥抱了很久,才步上台阶,走进接待厅。
每个人都来围住他。他先向商路长致意,接着应众人要求,叙述早上在议事厅的整段故事——就是我前面所写的经过。其中有些段落,曾在高华世系和议会广场之间来去的一些人已经告诉我们了,但追赶夷多和祭司团到囚房,找到夷猷与缇柔的部分,我们之前没听过;夷多的消失也同样没听过。
假如欧睿没办法告诉我们他对群众说了什么,现场有很多人可以讲:「他那时候说:『让他们乞求结盟,而我们准予结盟!』」一个老人大声说:「以山帕神的耙子起誓,让他们来乞求!让他们爬着来!至于我们要不要批准,看我们什么时候高兴而定!」
那就是城市当天的情绪:凶悍的快感,好战,几乎无法克制的复仇意图。
夷猷下令士兵远离街道,留在议事厅南边和东边的营房区,四周派了哨兵站岗守卫。士兵们想到议会马厩找他们的马和同伴,试图在营房和马厩之间隔出一条通路,但广场内的群众不避丑行,乱掷石头。于是统领下令部下留在自己的岗位——不管是营房或马厩院落都一样。
阿兹人谨慎地不挑衅、也不流露惧怕。他们所处的位置,太容易就会变作围城——可能早已经是了。而惧怕的习惯一旦打破,市民就醒悟,阿兹征服者当他们的主人这么久,反倒是依赖市民供应日常所需;而且,不管阿兹人有多么难对付、配备了多么优良的武器,他们的人数毕竟少很多。假如夷猷对他手下施加的约束被误解为软弱、不愿意作战,很可能会引起一场大屠杀。
大家在接待厅谈论这些。他们也谈及迪萨克和他的同谋,说他们的计划原本如何,后来怎么出了差错。而凯德安卓——那个逃难到我们家的男人,也在接待厅,他的亲身经历有人加以证实,并加入更多细节;负责纵火的那几个人,是安苏尔出身的奴隶,是阿兹朝臣的仆人和清洁工。烧掉大帐篷的主意,就是其中一个奴隶率先提出。其他谋反者扮成奴隶,但配备武器,他们偷偷放这些真奴隶进入帐篷,大家一起准备,以便纵火计划可以同时在几处引燃,让整顶帐篷顿时吞没于火海当中。同时,迪萨克的人从两个方向冲进广场,攻击守卫士兵。这些行动全部预计在黄昏祭典时执行,如此一来,火势爆发时,夷多、夷猷父子和很多文武官员都会在帐篷里。
可是,由于夷多想干扰欧睿朗诵,祭司们把祭典时间提前了。因此,袭击时间也必须改变,但改变的讯息没有传达到所有的共谋者,以至于纵火时祭典早已结束。夷猷因为迟到的关系,还在帐篷内祈祷,但夷多和主祭司团已经离开帐篷。火势蔓延迅速得可怕。在场的迪萨克人马出手袭击,但阿兹士兵很快集合,而且好像一点也不怕火——那是焚烧之神应允的拥抱啊。在打斗、浓烟与混乱当中,夷猷狼狈地逃出火窟,显然只有夷多和祭司团看见。他们抓住他,把他带进议事厅。那时候,士兵们正忙着把想逃跑和想攻击的谋反者揪进那个大火炉,活活烧死。迪萨克是其中的一个。
我只想到欧睿告诉我们的,灰烬和炭屑构成的黑臭烟尘,被群众踩踏得飞扬起来。
一同聆听这段故事的人,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又把话谈开。
「所以,夷多看到了他的机会。」有个男人说:「要是老统领死掉,好机会就来了。」
「为什么他把夷猷关进牢里?为什么不干脆把他解决掉?」
「毕竟是他父亲嘛。」
「父子关系对阿兹人有什么意义?」
我想到西姆,他多么以他父亲为豪,连父亲的马匹也让他感到自豪。
「他打算从那个老家伙身上挣回自己的地位。他苦候十七年啦!」
「还有那个老家伙的安苏尔情妇。」
「折磨他们两人为乐。」
这句话让大家沉默了。大伙不自在地瞥瞥商路长。
「那现在,他和他的红帽子到哪里去了?」一个女人问。市民痛恨阿兹祭司,比痛恨阿兹士兵还要强烈。「我说啊,再怎么躲藏,他们总会找到他的。街上那么多人,他们那一帮人别妄想活着逃走。」
她说的对。那天稍晚,我们就听见了消息。因为不断有一身灰尘、疲乏但激动的民众从广场穿过街道带消息给我们。这些市民涌入议事厅,为这座城市夺回了议事厅。他们把阿兹文武官员使用过的物品和家具等等,都扔出去。想不到,在那栋建筑的圆顶小阁楼里,撞见了夷多和三个祭司。他们被逮到楼下,锁在地下室的房间——就是行刑室,夷猷和缇柔曾经被锁一个晚上;苏尔特高华则在里面被锁一整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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