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之子+沉默之声+觉醒之力_[美]娥苏拉·勒瑰恩【完结】(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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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丝塔娜把书本交给我时是合起来的,所以我问:「刚才到哪里了?」

  「一直坐在这儿没动呢,假夫子。」侯比回答,提帛窃笑。

  教人难受的是,提帛是我的朋友,但他只要跟侯比在一起,就变成侯比的朋友,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从你们刚才停住的地方,继续背下去。」我对着侯比说,尽量显得冷淡严厉些。

  「我不记得是哪里了。」

  「那就从今天开始的地方背起。」

  「我也不记得是哪里。」

  我感觉血液直冲脑门,回响于双耳。我很不智地再追问:「那,你记得什么?」

  「我不记得我记得什么。」

  「那就从书本的开头背起。」

  「我不记得哪里是开头。」侯比说着,这消遣能够得逞,他可兴奋了。然而,倒也给了我一个可乘之机。

  「书里的内容你不记得半样?」我稍微提高嗓音,夫子立刻向我们投过来一瞥。「很好,」我说:「提帛,念第一页给侯比听。」

  在夫子的注目之下,提帛不敢不念,于是唏哩呼噜念起「法案起源」,那是连续阅读几个月下来,两人都已默记于心的内容。提帛念完第一页,我叫停,要侯比照念一遍。此举当真惹火了侯比,我知道虽然我赢得这局,但后来必得为此付上代价。无论如何,侯比总算把句子念完了,虽然念得含含糊糊。我说:「接下来,从爱丝塔娜刚才中断的地方背起。」他照做了,混水摸鱼背完「征兵法案」。

  「提帛,」我说:「用你自己的话把内容重讲一遍。」叶威拉夫子经常要我们这样讲述,以表现我们确实理解了默背的内容。

  「提帛,」侯比故意尖着嗓音小声说:「用你自己的话把内容重讲一遍。」

  提帛噗哧一笑。

  「讲啊。」我命令道。

  「讲啊,用你自己的话把内容重讲一遍。」侯比压低嗓子尖声说。提帛吃吃笑。

  叶威拉正在讲述史诗中的一个段落,讲得起劲而忘我,两眼发亮,学生们全都专注聆听;但是,坐第二张长条椅的亚温瞄向我们。他盯着侯比,眉头深皱。侯比一缩,望向地板,抬脚踢提帛的脚踝。提帛马上停止吃吃笑,挣扎踌躇一番,才说:「哦,啊,它意思是说,呃,假如城市碰到了,呃,外敌,呃,来攻打,议会就,呃,就怎么说那个行动呢?」

  「召集会议。」

  「召集会议,慎重考试。」

  「慎重商议。」

  「慎重商议征兵对策,征召身强体健的自由民。商议是不是就像做生意,只是商人不同?」

  这就是我喜爱提帛的一个理由:他会听,会问,心思奇敏,但由于没有人予以珍视,他自己也就随它去了。

  「不是,商议的意思是大家一起讨论事情。」

  「用自己的话把事情重讲一遍就是啦。」侯比喃喃道。

  整个背诵过程,我们就这样扯扯停停,总算交代完毕。我大松一口气,把书本放到一旁,侯比在座位上向前欺身,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夫子的宠物。」

  我已经习惯被叫做「夫子的宠物」,那是无法避免的,真的。只是,我们夫子并非真正的夫子,他跟我们一样是奴隶,不同在此。而「夫子的宠物」意思其实是逢迎拍马屁的家伙、打小报告的小人、背信弃义的叛徒走狗。而侯比说的时候满腹恨意。

  他嫉妒我,因为亚温介入帮我,害他没面子。我们这群学生,人人欣赏亚温,大家都期盼获得他的赞同和肯定。侯比举止粗鲁,漫不在乎,我难以理解他可能像我一样爱亚温,但因能力较差而不足取悦亚温,因此在亚温替我撑腰,帮我对付他时,更有理由感到没面子。当时我只晓得,侯比用那种字眼叫我,非但怀恨,也很不公平,我于是大嚷:「我才不是!」

  「不是什么,葛维?」叶威拉夫子冷着嗓子问。

  「不是侯比讲的那个——没事——夫子,抱歉。我为打扰到您而道歉,向大家道歉。」

  他冷冷点个头。「那就坐下,保持安静。」叶威拉说。我走回去坐在我姐姐旁边。好半晌,我无法阅读霞萝拿在我们面前的书本上的诗句。我的双耳回音不断,双眼浮泪而模糊。我很讨厌侯比用那种称谓叫我,我永远也不愿意当「夫子的宠物」。我才不是打小报告的小人,我永远不要像丽芙——那个监视其他女仆,并到处讲八卦,希望借此获宠的女仆。阿而卡的主母后来明白地告诉她:「我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之后就把她送去市场卖了。丽芙是终我这一生,唯一一个被我们门第送去卖掉的成人奴隶。在我们门第内,主奴双方都怀抱着信任。信任是必要的。

  上午的课程结束,叶威拉处罚打扰上课的人:提帛和侯比额外多学一页法案;加上我三个人,都要写出《初氏德训》第四十一条的教训;此外,我明天之前还要誊正本抄写完葛洛的史诗《申塔斯围城暨沦陷记》三十行,并默记。

  我不知道叶威拉是不是清楚,他的惩罚多半是奖赏——对我而言。或许他清楚这一点吧。有时候,我认为我们夫子年事高、智慧也高,实在超过一般人类的水平。但我可从没想过,他曾有一丝一毫顾念我、或有能力关心我的想法。由于他把抄写诗句当作处罚,我也就试着相信那是处罚。事实上,我抄写诗句时,舌头的确紧紧夹在两排牙齿之间。我平时写字潦草凌乱,但手抄本是要作为日后课堂之用,如同我们使用前几代学生幼时在这间学堂所抄写的东西。爱丝塔娜已经誊下最后一段诗。她写字细小优美,简直和美生城的印刷本一样清楚。我抄的诗行零散不整,实在可怜。注意看它们是何等乱七八糟,那才是对我真正的惩罚。至于默记,我早就记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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