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近处待命,吓得不敢乱动。知道侯比还看得见,真是大舒一口气。我说:「对不起,侯比。」
他左看右看,一找到我,那只没遮盖的眼睛就对我怒瞪。「你这个专打小报告的小人,」他说:「那块石头是你丢的,你对准我的脸!」
「那不是石头!只是泥土块!而且我没有对着你丢,至于那一刀——因为你出手的力道,才使它往上挥——」
「你们是丢石头吗?」托姆问我,提帛与我都否认,说我们只是丢掷小泥块。但突然,托姆脸色一变,连他也立定待命。
他的父亲,就是我们的主父,阿而卡世系的父执,鄂敦塞佩斯阿而卡从议会走路回来,看见我们几个人在喷水池旁边。他在一、两码外站住,看我们四个;他的随扈湎特站在他后面。
主父是个宽肩大汉,四肢壮健;圆额圆颊,狮子鼻,细眼睛,全身上下不但活力充沛,还显得很果决。我们向他敬礼后都站好。
「怎么啦?」他说:「他受伤了吗?」
「父亲,我们正在玩。」托姆说:「他受了个小砍伤。」
「伤到眼睛了吗?」
「没有,先生。我不认为有伤到眼睛,先生。」
「立刻把他送去给雷蒙看看。那是什么?」
提帛与我已把我们的头盔藏进了秘密处所,但托姆那顶有羽饰的头盔还戴在头上,侯比那顶比较没装饰的头盔也还戴在头上。
「帽子,先生。」
「那是头盔。你刚才是在玩当兵游戏吗?跟这几个男孩玩?」
他又把我们三个看过一遍,眼睛轻转一下。
托姆默然伫立。
「你,」主父对我说话——他无疑认定我最年幼、最软弱,也最容易被吓住——「你刚才在玩当兵游戏?」
我吓得望向托姆寻求指引,但他默然伫立,而且面无表情。
「是训练,鄂敦缔。」我嗫嚅道。
「看起来像是打斗。让我看看那只手。」他口气不含威吓或怒意,但有十足冰冷的权威感。
我把手伸出去。这时,那只手已经红肿,而且拇指根和手腕部位已青紫。
「什么武器弄的?」
我不知所措,再次望向托姆求助。我应该向主父撒谎吗?
托姆直视前方,我没有获得答案。
「木制的,鄂敦缔。」
「木刀?还有呢?」
「盾牌。鄂敦缔。」
「他撒谎。」托姆突然说:「他根本没跟我们玩,他还只是个小孩。我们刚才在梧桐公园的树林爬树,侯比跌下来,被一根树枝划伤。」
鄂敦阿而卡默默站立一会儿,我感觉到一种最怪异的融合:狂妄的希望与极端的恐惧,两者顺着托姆的谎言踪迹,震动我全身。
主父缓缓说:「但你们却是在训练?」
「有时候。」托姆停顿一下,才又说:「有时候我训练他们。」
「佩带武器?」
他再度默然伫立。那份沉默伸展到了忍耐的极限。
「你们,」主父对提帛和我说:「把你们的武器带到后院去。托姆,带这孩子去找雷蒙,帮他疗伤。然后回到后院来。」
我们迅速低头敬礼,随即尽速离开。提帛吓哭了,抖得牙齿喀喀作响;我有种好像发烧般怪异恶心的感觉,而且看什么都不真实。虽然我很平静,但无法说话。我们去到藏匿处,把木刀、木盾、头盔、护胫套通通搬出来,扛着它们,绕后门到阿而卡世系的后院,堆放在地上,站在一旁等候。
主父换了家居服出来,大步走向我们,我可以感觉提帛吓得整个人缩起来。我向主父敬礼后,站定不动。我不怕主父——不像我对侯比那么惧怕——我是敬畏他,我信任他。他极度权威,但他很公正,他会做正确的事。假如我们必须吃点苦头,那也是我们该吃的。
托姆出来了,他大步走来,有如他父亲的缩小版。他在那一小堆悲伤的木制武器旁站定,向他父亲敬礼,但下巴始终高抬着。
「托姆,你晓得,给奴隶任何一种武器都是犯罪。」
托姆嗫嚅道:「我晓得,先生。」
「你知道,埃绰城的军队没有半个奴隶,士兵都是自由民。假如对待一个奴隶如同士兵,那是冒犯,是对军队不敬、是对祖先不敬。这个你知道吧。」
「是的,先生。」
「你因为犯了那项罪行,也因为冒犯和不敬,所以有罪。」
托姆静立不动——虽然他的脸颤抖得厉害。
「那么,是这几个奴隶该受处罚,还是你该受处罚?」
听到这句话,托姆眼睛大张——显然,他从来没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依然没说话,停顿良久。
「刚才是谁负责指挥?」主父终于说。
「是我,先生。」
「所以呢?」
又一次漫长的停顿。
「所以我应该受处罚。」
鄂敦阿而卡速速点个头。
「那他们呢?」他问。
托姆先是耸耸肩,最后才喃喃说:「刚才他们是遵照我的话去做,先生。」
「由于遵从你的指令,他们应该受罚?」
「不,先生。」
又一次速速点个头。他注视提帛和我,目光宛如从遥远的地方看过来。「把那些垃圾烧掉。」他告诉我们:「你们这几个男孩,好好想一想:服从犯罪的指令也是犯罪。由于你们的主人担起责任,你们免于受罚。葛维,你是沼地孩子,对不对?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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