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之子+沉默之声+觉醒之力_[美]娥苏拉·勒瑰恩【完结】(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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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也不。」北方口音的汉子说:「小子,你几岁啦,十四、十五?正是追随克思迈向荣耀的年纪啊。喏,你听过他的歌谣吗?」接着他用优美纯净的男高音唱起:「如同置身冬夜黑暗中——」

  「嘿,嘿,得啦,」从耶瑞世系来的另一个汉子伊恩特说:「兄弟,别在头一个夜晚就把我们揪进热水里啊!」

  「刚才那是克思的歌谣?」祭司的资深奴隶问,他是个轻声细语的老人,带有一种不出风头的权威感。「我倒没听人唱过。」

  「唔,在有些地方唱这首歌,会被吊死的呀,雷巴缔。」伊恩特微笑道。

  「这里不会啦。」雷巴说:「请继续唱吧,我挺喜欢的。」

  泰德与伊恩特互使了一下眼色,然后泰德唱了——

  如同置身冬夜黑暗中

  吾等眼目寻求黎明,

  如同置身苦寒枷锁里

  心灵渴望阳光,

  何其盲目又何其受缚,灵魂

  恒向尔呼求:

  做吾等之光、吾等之火、吾等之生命,

  自由!

  他的嗓音之美,加上最后两个字以悦耳速捷的跳音作结,我听了不禁热泪盈眶。

  伊恩特见了,就说:「啊,泰德,看看你对这男孩做了什么。仅凭一首诗歌,就让他崩溃了。」

  米萌笑了。「叶威拉绝对不会原谅我的。」他说。

  「再唱一遍,泰德缔。」米萌的一个学生请求道,但他瞥一眼雷巴,寻求允许;雷巴点头。这回,多了几个嗓音加入合唱。那时我才想通,在公共棚寮里,我曾偶尔听人家用口哨片片断断吹这个曲调,只吹几个音符,宛如在打什么信号。

  「够了吧。」一个年长奴隶以平静的声音说:「我们可不想吵醒主人们。」

  「哦,不,当然不。」泰德说:「我们不希望那样。」

  第六章

  在岩石小队工作有多悲惨,在这里与那些男人工作就有多愉快。有时候,这工作也是沉重的,因为要抬运装满文件的大箱子和保险柜,但是,我们动脑去计划工作,而不是以不耐的蛮力仓卒行动,而且,我们以耐心相待。工作公平分摊,这里没有鞭打咆哮命令,而是说笑交谈——有时谈论我们在搬运的古代卷轴和记录,有时聊围城、最近那次火攻,或是太阳下的任何事。与这些人一同工作本身就是接受教育。我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们所说的很多内容却让我深感困扰。

  与雷巴及其他人一起时,我们的谈话没什么不妥。不过,一天里大多数时间,祭司和他们的奴隶在先祖祠和议会忙着祭仪,而负责监督的雷巴知道他能信任我们的认真谨慎,也就放我们自理,不加看管。因此,在西墙下的旧仓房里,盘算着如何处理、如何搬动那些日渐损坏的箱子和脆弱卷轴而不伤害它们时,古老的厚墙市庙里只有我们七个奴隶,没人听得见我们交谈。米萌、泰德、伊恩特以我从没听过的男人方式谈话。这时我才理解,为什么叶威拉提到现代作家,总把他们视为邪恶的影响力。我这些工作伙伴老是引用德宁士、克思、芮塔卡,以及我没听过的其他「新诗人」和哲学家。虽然他们引用的很多诗篇都比我所知的更美,但他们引用的所有内容,好像都是批判的、破坏的,充满了不外乎痛苦、愤怒、未得满足的渴望等等猛烈的情感。

  这让我非常困惑。岩石小队都是些粗暴汉子,但他们绝对不会质疑他们在社会系统中的位置,而且认为质疑为什么一个人合该拥有权力,而另一个人却完全没有纯然是幼稚之举。而这里的谈话,就仿佛命运和众神竟会关切我们的疑问及意见;仿佛祖先留给我们的社会大结构,竟能在一念之间完全改变!先祖祠这里的伙伴,他们的举止其实比很多贵族更有节有度,日常生活中亦态度诚实温文,但他们的言谈及想法,却对他们的门第、对被围困的埃绰城本身,表露了无耻的不忠。他们谈论主人时,并未怀抱尊敬;甚至对他们的缺点报以轻蔑不屑。他们对自己门第的从军者不感到光荣。他们甚至论断议员的道德。泰德与伊恩特认为,有些议员可能私通卡席卡,才蓄意派遣大部分军队南下,好让卡席卡可以轻松拿下埃绰城。

  我接连好几天聆听这种言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抗议与愤怒却在内心增长。等到那个根本不是埃绰人,而是从阿西安北方来的泰德说起,我们城市的陷落并非灾难,而是一次机会时,我忍不住对他发火。我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总之,我怒斥他不忠、叛逆,随时想趁敌军围城时从内部摧毁我们城市。

  其他的年轻男人,就是米萌的学生们,纷纷对我大表义愤并大肆嘲弄,但泰德制止他们。「葛维,」他说:「抱歉冒犯了你。我尊敬你的忠心,但我请求你想一想:我,也是忠心的,只是,并非对送我来此的门第忠心,也并非对使用我的这个城市忠心。我的忠心是对自己人、我的同类。还有,不管我怎么谈论,永远不要认为我会鼓动任何一位奴隶起来反叛!我清楚那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被他的道歉和诚挚所震惊,反倒为自己的猛烈爆发感到难为情,整个人因此沉静了下来。我们继续工作,有好一阵子米萌的学生们回避我、冷落我,但年长的那些仍待我如常。第二天,伊恩特与我正利用一辆小手推车——手推车是我们自己设计拼造的,用来运送易碎的古代遗物——搬运一个柜子去先祖祠,途中,他把泰德的过去扼要告诉我。泰德在一个北方村庄出生,是自由民,但小时候被突袭者捕获,卖给阿西安大城的一个门第,他在那个门第受了教育。二十岁那年,阿西安发生一场奴隶叛乱,被严厉镇压:数百名男女奴隶被宰杀,有叛乱嫌疑的奴隶则被烙印。「你看过他的手臂吧。」伊恩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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