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之子+沉默之声+觉醒之力_[美]娥苏拉·勒瑰恩【完结】(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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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堆照亮这块空地,四周是夜晚的森林,林中树下一片漆黑;高拔的枝叶于星光中构成灰色树冠,绵延又绵延,何止数哩。

  假如,千锐伯恩没对我有好感;假如,威宁没找我当他的狩猎伙伴,那年秋季和冬季一定会过得比实际还要糟糕。如同以往,我在那段期间也经常受囿于自己的忍耐力。虽然曾经与酷嘎一起在野地生活过,但那时是他照顾我,给我遮风蔽雨的住处,给我食物吃;加上夏天的野地生活本来就比较容易。到了森林这里,我带着城市人的虚软,缺乏体力又毫无求生技能,简直死定了。布里金和他兄弟埃特以及几个汉子曾经是农奴,习惯了苦日子,所以个个强悍无畏,一身好本领,对他们而言,我是负担、是无用的亏损。团体里有几个在城市出生成长的汉子,他们对我可怜的无能就比较有耐心,总是教我或供给我在这里过活所需的种种。一如与酷嘎生活时,我的钓鱼本领让我有些起码的用处。但在狩猎上,尽管威宁尽责地带我,努力想教会我使短弓及猎人必备的种种潜行匿踪技巧,但我完全没什么指望能学好。

  威宁约莫二十岁。他十五岁那年,在卡席卡领地一个城镇里,逃离了一个恶毒的主人,此后就来到这座森林。他说,卡席卡人都晓得「森林兄弟」,而且每个奴隶都梦想加入。威宁喜欢这里的森林生活,似乎完全如鱼得水,又是我们这个团伙里的最佳猎手。但不久我就发觉,他跟布里金和埃特处不来,常因此烦燥不安。「专爱扮演主人。」他嘲讽道。一会儿又说:「而且他们不肯让我们带女人进来……唔,拔那的手下个个都有女人,对不对?我想去加入他们。」

  「要三思哟。」千锐一边将柔软的鞋面与鞋底缝合,一边说。他是我们的制革和制鞋专家,平常都利用麋鹿皮帮大家制作漂亮的鞋子或系带凉鞋。「等到你去了以后,会再跑回来,乞求我们救你。你觉得布里金耍老大?跟女人的发号施令相比,男人可差得远了。男人天生是女人的奴隶,女人天生是男人的主人。想要女人,就准备跟自由说再见吧!」

  「也许吧。」威宁说:「但女人还有别的天性呀。」

  千锐和威宁是朋友,他们也将我纳入他们的友谊和谈话当中。这个团伙里有很多人好像不大使用语言,必要时不是比手势就是借鼻音示意,其余时间都冷冷坐着,像动物一样不说话。奴隶的沉默如果深深扎根在他们内在,那就怎样也无法打破。反之,千锐是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人,他爱说话、爱听话、爱讲故事——半像是吟诗朗诵;此外,他随时能跟任何人讨论任何事。

  不久我就得知他的过去——凡他认为适合讲的个人往事,他一股脑儿倾囊相告。至于距离真相多近多远,自然任凭他了。他说,他来自高山区,高山地区在离城市邦联很远的北方和东方。我没听过高山区,于是问他是否比峨岱更远。他说对,比峨岱远多了,甚至比班卓门更远。我听过班卓门,来源是古代的故事《先邯集》。

  「高山地区比远山更远,」他说:「在月亮以北,日出以东。一个集合了祟山峻岭、沼泽泥塘、岩石悬崖的孤寂之地,在那块土地上,一个留着飘缈云须的巨无霸山系拔地而起,就是卡朗山脉。除了山羊,没有谁经得起高山地区的生活。它是一块忍饥挨饿、土地冻结、长年如冬的地方,一年只见阳光一次。但那块土地却分割成众多小领地,每块领地有一个主人,就是领主,每个领主的内在都拥有一种邪恶力量。可以说,他们每个人都是巫士。像那样的主人,你有多喜欢呢?那个人,只要动一动手指,讲一讲字词,就能把你整个人由里往外翻,使你的内脏满地窜流,让你的双眼瞪着你的头脑内部,喜欢吗?或者,某个人注视过你之后,你的思想再也不会是你自己的思想,而是他放进你脑袋的思想,这又如何?」

  他喜欢针对这种可怕的能力大放厥辞,他称那种能力为「天赋」。若讲到高山区的巫士,他的故事更是加倍离谱。我问过他一回,假如他曾有主人,他主人的力量是什么。这个问题让他沉默良久。他明亮细长的眼睛注视我,「或许你不会认为那是一种力量。」他说:「因为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见。他能使体内的骨骼衰弱,那需要一点时间。然而,他一旦对你施力,你一个月内就会衰弱疲乏,半年内两条大腿会像草一样折弯,不出一年,你就翘辫子啦。你不会想遇见干这种事的人。哦,你们这些平地人自以为懂得服事主人是怎么一回事!在高山区,我们甚至没有『奴隶』这样的说法,而是称为『领主的人』。领主的人包括下人、仆役、农工等等,而领主也许与他们半数有亲戚关系。但是,对领主而言,领主的人比这里最不堪的奴隶更像奴隶!」

  「我不清楚那种情况。」威宁说:「但,一条鞭子外加两条大狗也可以毁掉一个人,跟巫法的效果差不多嘛。」威宁的大腿、背部和头皮有可怕的伤疤,一只耳朵也被扯掉了一半。

  「不一样,不一样。那要命的效果在于恐惧。」千锐说。「在于骇人的恐惧。你不会害怕打你的人或咬你的狗呀,一旦逃离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但我告诉你,我已经远离高山区和我主人千百哩了,但只要感觉到他想起我,我照旧畏缩不误。我能感觉到!力气从大腿和胳膊流逝,背部也挺不直。他的力量在我身上!我能做的,仅是继续走,继续走,继续走,直到他的手、眼和残酷力量被山脉、河流、遥远距离隔开。我当年越过创德河之后,就变强壮一点。再越过第二条大河,撒力河之后,我终于安全了。以前有个智妇告诉我,『力量』只能越过大河一次,无法越过两次。但后来,我多越过一条河,以期高枕无忧!我绝不再回北方,绝不。你们平地人哪,根本不懂当奴隶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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