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维阿而卡。」我说。
给我短裙的那个汉子说:「那是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不懂他的意思。
「你想用那个名字吗?」他问。
我已经长时间不大思考,脑筋一点都不想快速运转;它需要大把时间。所以老半天后,我才说:「葛仔。」
「『葛仔』可以。」给我短裙的那人说。「我是伯恩世系的千锐。我依然沿用我的名字,因为现在这里离家乡很远,没有人能从我的名字或名气用任何计谋追踪到我。」
「他出身的那地方,男人穿裙子,女人站着撒尿。」另一名旁观者说完,引起一些哄笑。
「平地人。」千锐是在说他们,而不是对他们说。「不懂装懂。来吧,葛仔。你最好宣个誓——假如那就是你来的目的。然后才好按你的份分晚餐——我看你扛进来的东西已经多过你晚餐的分量了。」
人家说,幸运神的一只耳朵是聋的,我们都对着聋的那只耳朵祈祷,所以祂听不见我们的祈祷。到底祂听见什么,到底祂在听什么,没人知晓。诗人德宁士说,祂听见星辰的巨型马车轮子在天路转动。但我知道,在这段时间,我沉落到底,完全不抱希望,完全不信赖任何人事物,完全没有欲望,完全没想到要祈祷时,幸运神始终与我同在。尽管我丝毫不在乎死活,但我活了下来。我置身陌生人之间,没受到一点伤害。我身上带了钱,但没被抢。我落单以至濒死时,一个疯狂孤老的隐士一棒把我敲回人间。而现在,幸运神又把我送到这些汉子中间,其中一位名叫千锐伯恩。
千锐走去最大那间木屋,用力敲击柱子上挂着的铁棍。听到信号声,人群全部集合在那间木屋的门廊四周。「有新来的人,」他说:「葛仔是他的名字。他说,来这里之前,他与食人魔酷嘎共同生活过,这一点,很可以解释他身上带来的气味。但刚才在我们河里洗过澡,他准备加入我们的团体了。对吧,葛仔?」
我点头。相当畏怯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尤其是这群汉子,总共有二十来个吧,人人皆已成年,个个低头俯视我。他们大多还年轻,而且与带我们来此的那个布里金一样,外貌端正、健壮、严整,但也有几人头发已灰白,或是秃了头,还有两个肚腹松垮了。
「你晓得我们是谁吗?」一个秃头的人间。
我深吸一口气。「你们是拔那原人吗?」
听见这话,一些人拉下脸,另一些人则笑起来。「我们有些人曾经是。」那个汉子说:「也许吧。你怎么知道拔那的事,小子?」
虽然我比他们都年幼,但我并不喜欢一直被人叫娃儿或小子,于是不由得挺了挺背脊。
「我听过一些传言,说他们住在森林里,是自由人,团体里不分主奴,无论有什么都平均分享。」
「讲得好。」千锐说:「只用几句话就全数道尽。」有几个汉子也露出满意表情,并点着头。
「好得很,好得很。」秃头汉子说,他始终保持着他的尊严。另一个汉子走近我。他长得跟布里金很像,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兄弟。他的面孔坚毅英俊,双眼明亮冷冽。他上下打量我。「要跟我们共同生活,你得学通公平分享的真义。」他说:「意思就是,我们做什么,你也照做什么。这是我们一通百通的原则。假如你认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就无法待得久。要是你不分享,就没得吃。要是因为你粗心而给大家带来危险,那就是死。我们有些规矩,若要与我们共同生活,你得宣誓遵守那些规矩。假如有违誓言,我们会追捕你到底,肯定比任何搜奴人的手法更加彻底。」
他们一个个面容严厉,对他所说的话点头。
「你认为你能够遵守誓言吗?」
「我可以试试。」我说。
「光试试还不够好。」
「我会遵守你们的誓言。」我说。他的威吓激起了我的脾气。
「我们会看你的表现。」他说完转身。「牟德拉,准备东西。」
秃头汉子与布里金从屋里取出一把刀、一个泥碗、一枝鹿角、一点粗粉。我不谈那个仪式的内容,因为凡经历那仪式的人都发誓要保密;同样,我也不说宣誓的字词。全体在场的汉子陪同我,把那誓词再说一遍。仪式和复述誓言,把所有人凝聚在同伙情谊当中。等程序全部完毕,有几个人过来用力拍我背部,说我的入会仪式表现优良,是个勇敢的伙伴,欢迎我加入他们。
千锐伯恩上前来担任我的教父,一个叫威宁的年轻人当我的狩猎伙伴。接下来的庆祝仪式,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坐我旁边。鹿肉已用铁叉烧炙好,他们还多准备了别的食物,弄得如筵席一般。我们坐下来享用时,夜幕笼罩,有的人坐地上,有的人坐树木残干,有的人坐粗糙的小凳子,全部围着跃动的红火堆。我没有刀,威宁带我到屋内一个武器箱,叫我自己挑选。我拿了一把锐利的轻刀,刀鞘为皮革制。我用那把刀帮自己从烤得滋热滴油,渐渐变黑,但味道甜美的后腿部位切下一大块,坐下来像只快饿死的动物般大吃特吃起来。有人为我拿来一个金属杯,倒了什么进杯子,八成是啤酒或蜂蜜酒,味道微酸而且有点冒泡。这些汉子一喝酒,就越笑越大声,朗笑呼叫此起彼落。他们那种真伙伴的情谊——森林兄弟的友谊,使我心中温暖。他们自称「森林兄弟」,也把那名字给我,因为我已是他们的一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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