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装满干粮的背包,有烟熏鱼干、硬乳酪、硬面包、水果干。鱼蓆的妇女给我的食物,超过我能消耗的量;我村子的男人也去湎特小屋,把他们各式各样的旅行配备送给我。所以,我好几天不用担心挨饿。除了食物和新毯子,我照例携带我的钓具、刀子,还有那本书——稳妥地包在防水芦苇布内,所以假如我必须涉水或游泳,都可以保护它不被弄湿。此外,我的身体恢复强健了,能够持续、而且享受一整天的步行。
不到两天时间,我已走出沼地,进入一处树木稀疏的乡间坡地。我依然保持向东;假如我的判断没错,我应该已经到了卡席卡城北方不远处。我看见远远有少数几座农庄,都很荒芜的样子。牛羊稀疏,四散在各个谷地。我经过几个被烧毁的果园、一间农舍废墟。看起来,军队曾行经这里,劫掠一番,留下荒废情景。城市邦联无穷尽的敌我之争,兵荒马乱……没有大路,没有羊肠小径,我也没见到人,只偶尔遇到一、两个牧羊人,我们短暂交谈,挥挥手,我继续前行。
地势持续上升,这时,我已置身我寻找的那片丘陵旷野,再来的问题是:找到我要的那个地点。酷嘎的洞穴在我所站之处的哪个方向,我毫无概念。这里树木浓密,绝不可能全景俯瞰这片丘陵,我只能向前,跟随我的直觉。那天,太阳渐渐西下,透过树木洒落金黄色光芒,我感觉自己完全迷失了,只好随便乱走。看来我的计划履行无望。可能就在这片丘陵徘徊漫游,直到虚脱发疯。我坐下吃点东西,为自己打气,一边盘算,只要还有光线就继续走,直到找到可以过夜的遮蔽处。我在一块小空地坐下,背靠一棵树龄还小的橡树,叹口气说:「啊,恩努神,指引我吧。」
我拿刀子切下一块面包,放一小片烟熏鱼干在上面,慢慢吃起来,品尝它的咸味和烟熏味,一边回想我的村庄。我抬头,见到什么在走动。结果,一头黑色狮子走进这块小空地,在距我约二十码处站住。是一头母狮,踱步时,头部和长尾巴都低垂。她停下来直勾勾注视我。我没有出声,默道:「恩努安霸。」她又凝视我一会儿,随即走开,几乎是在那片灌木丛中突然消失不见。
过一会儿,晚餐吃完了,我把鱼干包起来,小心放进背包。舔一舔油油的手指,再利用坐处的鹿角蕨擦一擦,然后喝点水,水装在上漆的芦苇布瓶子里,稍早在上一条溪那里,我已将瓶子重新装满。喝完水,我慢慢站起来,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跟随狮子。看似非明智之举,但我这时所处的境况,智慧可能无用武之地。所以,我跟随狮子。
穿过灌木丛,狮子走的路显然就不大像一条路了,但它顺着山丘顶蜿蜒,穿越开濶的橡木林,由于能见度不差,所以好走。我没再见到那头狮子,我继续稳步前进好一段路。太阳穿过树木平西时,我认出我在哪儿了。酷嘎要领我去会森林兄弟时,曾经带我穿越这块林间空地,当时曾经过那棵雄伟古老的橡树。我心想,原来,我们走到了「酷嘎世系」。这样想完,自己又纳闷起来:为什么我心中想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要往洞穴,就要离开狮子的道路,跟随我所知的道路,下坡,右转。
我停下来,感谢恩努神。然后右转,下坡穿过我越来越眼熟的树林,走到那条溪,渡了溪,眼前便是那块遮蔽酷嘎洞穴的落石。这时,夕阳余光照亮了树梢。
我开始喊他的名字,但我万分确定他不在洞内。我不再作声。一会儿后,我挤过窄小的入口进去,双眼在洞内只见漆黑。烟味、制作差劲的毛皮味、酷嘎的臭味,都在,但很淡,宛如一股气味的回音。在那黑暗中,感觉很冷,又没有光,我又走回外头。这个傍晚明亮、温暖得不可思议,我回想起第一次离开洞穴时辉煌眩目的天光。
我卸下背包放在洞口边,拿起水瓶到溪旁再装满,喝水,重新装满,然后蹲了一会儿。望着溪水在暮光中流动时,我看见他在溪岸上。
一、两年来,动物、雨水、加上天气,他没剩下多少:前额碎裂的头颅和其余骨骼,以及两块发霉的毛皮衣物碎片,还有他的皮带。
我靠过去,摸摸那颗头颅,轻轻抚触,跟酷嘎说话。暮光很快消逝,我又很累,但我不想睡在洞内。于是我就近在那片岩石区一处有青草的溪湾,缩进芦苇布毯中,睡得既沉又久。
早晨,我再次进入洞穴,想将酷嘎埋葬在洞内。但里面实在太阴郁凄凉,让他留在洞外原处反而比较理想。我在溪岸上够高的位置挖出一个小坟穴,以防冬季湍流。我收拾他的骨骸,放进坟穴,此外还放了他的皮带、一把在洞内找到的刀子,以及他最宝贝的金属盐盒。我与他同住期间,他一直把盐盒藏起来,我始终不知道它放在哪儿,今天发现它就躺在火炉穴的地板上。盒底还有一点点盐。火炉穴内另有他珍爱的两把刀,以及我交托给他保管的那只沉甸甸的小钱袋。
晓得酷嘎不是因为这些钱的缘故被杀害,我宽了心。他将宝贝物品取出来而没有放回收藏处,由此看来,我想像,或许他当时受了伤,或许生了病,他想再瞧瞧他珍爱的物品。当他发觉自己濒死时,就搁下那些物品,去外面他喜爱的溪边等死。
我将小坟覆盖好,用双手抹平泥土,并祈请恩努神引领他。我没有打开小钱袋,直接放进背包底下。道别过后,我重新启程,返回朝北和朝东的那条路,走向我第一次遇见森林兄弟的那座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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