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谈一会儿之后,有些朝臣与将官也加入会谈,他们与统领一样,都展现出对他们自己的史诗有相当通透的认识,而且都有一股好奇,甚至是饥渴,渴望聆听诗歌与故事。他们赞美欧睿,说欧睿是他们的沙漠之泉。
但有些人就没那么友好。统领之子,夷多,看得出来一直保持距离,没理会正在讨论诗歌的他们。他站在那顶门打开着的帐篷内,与一群祭司和将官聊天。后来,愈聊愈吵闹,统领斥责他们安静,夷多沉了脸,没再说话。
统领要求带狮子上前,奇以遵从。希塔的本事可派上用场了,她在欧睿的指示下:面向统领,前爪向前伸,狮子低头鞠躬——如同猫科动物伸展身子时的「敬礼」。这动作十足十取悦了每个人,以至于希塔必须重复做好几回。当然,她也无所谓,毕竟每一回都可以获得一点奖赏——虽然当天是她的断食日。夷多走上前来想跟她玩,他把尖顶帽摘下来,放在手上悬荡着,但希塔不理他。他就问,希塔的本事多强、她曾不曾活吃猎物、有没有咬过人、有没有咬死人等。驯狮人奇以恭敬地回答所有问题,而且命令希塔向他敬礼。希塔马马虎虎鞠了个躬,还朝夷多打呵欠。
「应该不准不信我神的外人饲养阿苏达的狮子才对。」夷多对他父亲说。他父亲回答:「但,谁会把狮子从他主人身旁带走呢?」这显然是个谚语,回答得俐落漂亮。夷多听了,开始捉弄希塔:大喊大叫想激怒她、跳起来作势要攻击她。可是,希塔完全置之不理。统领搞清楚儿子在干什么时,很生气地站起来对他说,他使这个家门的待客隆谊蒙羞,也冒犯了这头狮子的尊威,然后命令他离开。
「这头狮子的尊威。」桂蕊终于在我们身旁坐下来时,顺口重述一遍。她的脸洗干净了,衣服换回她的丝衫和长裤。「我喜欢那个说法。」
「但我不喜欢统领与他儿子之间的互动。」欧睿说:「如同顾迪所说,一个蛇穴,要小心行走才好。不过,那位统领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心想,他是毁灭我们,奴役我们的暴君。但我没说出口。
「商路长说的对,」欧睿继续说:「阿兹人暂时安顿在安苏尔,有如行军中的军人。他们对本地人的生活、习性和生计,好像一无所知,这实在让人惊讶。而统领对这样的一无所知,渐渐感觉无聊了,所以我猜想,他大概准备结束此地的生活,因此有可能想好好善用这段期间吧。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城市的人民同样对阿兹人一无所知。」
「为什么我们应该对他们有所知?」我说,无法克制自己不开口。
「我们高地人常说,老鼠才真正懂得猫。」桂蕊说。
「这些人对我们的神明吐口水,而且说我们不洁,我才不想认识他们。他们说我们不洁,我倒要说他们污浊呢。瞧,仔细瞧我的商路长,瞧瞧他们怎么对待他!你们以为他是天生手残吗?」
「啊,玫茉。」桂蕊说,她把手伸向我,但被我推开。我说:「你们喜欢的话,大可以去他们所谓的宫殿,吃他们的食物,然后对他们谈你的诗作。可是,只要我有办法,我要把阿兹人杀个片甲不留。」
说完,我转头哭起来,因为我破坏了一切,配不上他们两位对我的信赖。
我想离开房间,但被欧睿拦住。
「玫茉,听我说。」他说:「听我说。原谅我们的无知。我们是你们的客人,我们请求你原谅。」
这话把我从愚蠢的哭泣里带了出来。我揩揩双眼,并说:「我很抱歉。」
「抱歉,抱歉。」桂蕊低语。我让她拉我的手,一起在窗边座位坐下。「我们所知太少了——对你、对你的商路长,还有对安苏尔。但我同你一样知道,我们在这里相遇,不是因为偶然。」
「是因为乐若神。」我说。
「是因为一匹马、一头狮子、还有乐若神。」她说:「玫茉,我愿意信赖你。」
「我愿意信赖你们。」我对他们两人说。
「那么,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你的事。我们有需要彼此认识!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商路长的事,或者,阿兹人来之前,他是做什么的。他是这个城市的城主吗?」
「我们没有什么城主。」
我努力整顿自己,以便适切回答,如同商路长要求我「请多讲一点好吗,玫茉?」时,我会做的那样。我说:「我们选出议会来治理城市。安苏尔海岸的所有城市都这样。议会的议员由市民选举产生,然后由议会指定『商路长』。商路长要巡游各城市、安排贸易,好让城市和乡村各取所需。另外,他们也要尽力防犯商人可能有的欺骗或高利行为。」
「所以,那不是一个世袭地位?」
我摇头。「一个商路长一次当十年,假如议会再指名让你当,就可以再当十年。之后必须由别人取代。任何人都可以当商路长。但你必须自己有钱、或是你的城市有钱。因为你必须经常招待商人、代理商和其他商路长,而且总是在旅行——甚至远到南部的桑卓门,去与那里的丝商和政府洽谈事情。那是很花钱的。但当年的高华世系是个富有的世系,城里的人民也出钱帮忙。当商路长是一项荣誉,很了不起的荣誉。所以现在虽然『商路长』这个衔称已经没有一点意义了,我们仍然称呼他为商路长,以示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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