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为官数十年,怪事见得多了,不怕人傻,就怕求死还装风雅。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赶上个仕途不顺,或是情爱受挫,动不动就往高处吊一脖子,还偏挑依山傍水之地。他倒是死得舒坦,难为旁人吓去半条命。
他在心里暗骂此人缺德,依山傍水便罢了,你还挑在人家老苏家门口,是嫌苏家还不够邪门再多掺和一份子?
结果他上前一瞅,傻眼了,一股凉意从背脊窜上直冲天灵盖,“他,他怎,怎会?!”
随后赶来的刑房承差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双腿瘫软的张磊,“大人识得此人?”
张磊冷汗如雨下,“……赵太医。”
承差脑子没转过来,以为是张磊吓蒙了,请示道,“仵作已在来的路上,是否请他验尸?”
张磊一拍大腿,拽着承差衣袖爬起来就喊,“验什么验,快派人去禀报皇上,快!再磨蹭下去,仵作来验的就是咱们几个了!”
承差几人被吼得乱了分寸,脚步踌躇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爬上马背绝尘而去。
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圣旨快马而来,命张磊派兵封锁落中,查明因果。
传旨太监出宫时正好被李巽撞上。近期怪像连连,他本就对苏楼之事十分介怀,听了赵太医自尽的消息后,知道漪涟必然耐不住性子,便绕了一趟客院带她一同前往落中城,谁知君珑已先一步到场,见两人赶来,一眼之中隐约像有顾虑。
李巽回了张磊的礼,对君珑招呼,“君太师来得好快。”
君珑浮起笑意,从容如常,“赵席是本师带进苏楼,既闻噩耗,怎么也当过问几句。幸而张知府处事得宜,想来不用本师多操心。”
张磊战战兢兢应声,“下官定然慎重查办,不负皇上与太师信任。”
沈序是跟着君珑一路来,遇事总能挑好时机,然后恰到好处的话两句,“赵太医年纪轻轻,本是前途无量,怎么说去就去了,实在叫人想不透。”他问张磊,“张大人,眼下你可查出什么端倪来?”
张磊小心答道,“回诸位大人,赵太医是在今晨被赶集的城民发现,据几人证词,约是卯正时分。当时这条道上行人不多,又逢日出,他们行至此处一眼便发现了悬于树下的赵太医。下官的寒舍距此约三刻钟的路程,听闻后便与刑房承差赶来一遭查验,初断赵太医乃是自尽。只是这条内道晚间十分僻静,眼下尚无目击者,若要判定死亡时间需仵作验尸。事关重大,下官未敢擅自下令,现场事物皆保持原样。”
听完大概,君珑与李巽问及城中戒备,漪涟趁机观察了周围地势。
所谓内道乃是离湖最近的行道,道旁栽满了苍古枫树,赵席所吊的是其中之一,几乎正对苏楼。右旁十步设有渡头,栓有一只落着竹帘的木舟,是前往苏楼的唯一途径。以渡头为基,再往右方行数十步,便是落香楼。除落香楼外,内道上再无商楼,民居零散,多分布在苏楼背处,难怪无人可证。
“发现尸体的城民居于苏楼斜后方,而市集场地在城东南方。此道虽不是必经之路,但路程最短,景色最佳,由此行经说得通。且他们几人能互相为证,并未直接接触过尸体。”张磊如此补充道。
“听张知府的意思线索并不明确,何以判断赵席自尽?”君珑摇着扇问。
张磊道,“单看尸首,死者脸微青,唇部泛白,双目稍外凸,嘴微张,乃窒息而亡之相。且并无明显外伤,也现场看不住挣扎痕迹,所以下官初步断定赵太医乃是自尽。”
君珑不甚赞同,“可赵席进苏楼不过短短三日,期间生了什么变故竟要他狠心自尽,张知府可查明了动机?”
张磊道,“这……还未曾。”
“没有动机就主观论断是否太草率?”君珑道,“何况依张知府所言仅能证明赵席或为窒息而死,有没有可能是他人绞死再先,后伪装成自尽假象?左右无人为证,若是凶手行凶后移尸,此地根本不是案发现场,又岂能让你寻到蛛丝马迹。”
就事论事,李巽以为,“确实不能断言赵席自尽,还是将尸体放下逐步查验为上。”
张磊连忙应声,赶快叫人将尸体解下平置于担架上。此一来,赵席的可怖死状看得更加清楚,煞白面孔,僵硬表情,脖颈赫然一道暗紫色的惊心淤痕,确乃窒息之相。尤其沾染上苏楼之名,有种不言而喻的古怪气氛在人群间悄然蔓延开。
有了君珑的问责在前,张磊说话尤其小心,在与仵作交换了意见后才道,“赵太医身上无明显外伤,脖颈勒痕证实是此麻绳所留,淤血偏轻,但还算正常。”如此是否可判‘自尽’,或是进一步验尸?他很为难,犹豫了两声请示,“下官愚钝,往下还请君太师赐教。”
君珑正望苏楼,闻言低笑侧头,“本师于此道不通,先前几句话不过随口臆断,岂能对张知府有所指教。不如问问沈中丞的意思?”
既然君珑发话,张磊这一问便顺理成章,“有幸得闻沈大人代审唐非一案的些许经过,下官由衷佩服。眼下赵太医这境况……呃……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沈序道,“张大人客气。唐非一案本官不过是代审,还要多谢三司肯给机会。反是侄小姐,当夜在大理寺的几番推测当真惊艳。不知对此案可有看法?”他打着太极就将话头推了出去,只因比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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