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聚集的汉白玉阶下鸦雀无声,他们屏息凝神,期待漪涟能说服君珑,避免下一场无谓的纷争。然而,他们很清楚,君珑筹谋了二十年,为的正是今日血溅紫禁城的场面,岂会为了一人轻言放弃。有人暗暗握紧了兵器,为了应对阴影中的十面埋伏,有人在踌躇,是不是应该趁着机会一举拿下恶鬼,从此天下太平。
然后,一声弦惊,彻底崩断了几乎凝滞的空气,箭随之飞出,迅速窜上汉白玉阶。
君珑听觉敏锐,当他察觉时,即刻凝住神,准备轻松将箭打下,却不知是谁放的箭那么好心思,不朝他飞,直冲漪涟而去,紧跟着李巽的惊呼,“阿涟——!”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他蓦然想了很多,如果漪涟真的不在,他独自一人对着满城萧条,实在不如预期中那么快乐。这大概便是柳笙问他的问题,到底想要什么?
等回过神,他已经将近在咫尺的人一把揉进怀里。箭随至,顺理成章插进他的背,紧跟而来的还有数道冷光,无一例外被他用身体挡下,鲜血直流,与龙纹汇成一体,不禁觉得讽刺,又令人叹惋。
漪涟听见他几声闷哼,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她挣扎着要将他推开,反被搂的更紧,温热的双唇贴在她耳边,好似平日玩笑道,“叔为了你,豁出去了,你还怪叔没良心?”
她怕的发抖,一双手紧紧巴在他衣服上,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听得一句,耳边便嗡嗡作响。幸好几支箭不致命,君珑尚有余力抱着她安慰,“不要哭,没那么痛。”
漪涟可痛极了,用手贴在他脸上摸一摸,“……不要吓我,求求你。”
听见她说话,得知她平安无事,阶下李巽方才回过神,感觉到周胥和苏曜都在对他打眼色,瞄一眼君珑,再瞄一眼永隆帝,示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沈序也悄悄上前提醒,手里还拿着一把弓,“王爷,再多两支箭,都能结束了。”
可漪涟还在上面,李巽心跳的胸口发疼,生怕伤了她分毫。
不知是谁替他拿了主意,身后的弓兵竟全部拉起架势,紧绷的弦声再次让君珑注意到了他们的意图。他很清楚箭不容情,他也很清楚那些人想要什么,为了怀里的人,毅然用剑支起身体,依旧高傲的对李巽道,“李巽,不管你愿不愿,你确实帮了我不少忙,为此,我送你一件大礼。”说罢,广袖飘扬,寒光凛冽,一道冷色闪过,鲜血飞溅。
终究还是变成了这一幕。
红艳艳的血色沿着汉白玉阶一节一节往下淌,同时滚落的还有染红的头颅,一直滚到李巽脚边。醉极声色、享乐一生的帝王最终不得善终,在龙椅的注目下尸首分家,果然,皆是因果,为恶者必尝恶果。
饶是君珑也不得不叹一次天意,他筹谋数年,藐视人道,只为雪恨复仇,而今,不论他心意所向,果真是再反悔不得。大仇了结之时,他终将踏上黄泉鬼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山君子
旧主已逝,夜半欢歌不再,摒除浮躁奢靡,宫城自成一派气韵。
闲暇多年的百官憋闷已久,好不容易能够在青天白日下透口气。他们看见昔日繁华的京都,尽管在战事中留下了许多残缺,但官民齐心,添砖补瓦,挥汗之后竟是难得的畅快。多亏李巽筹谋得当,修缮京城,安抚百姓,为先帝办丧,朝前朝后、宫里宫外皆打理的井井有条,令百官心生钦佩,想着颓废多年的大兴总算要浴火重生了。
至于曾经的太师君珑,欺下瞒上,危害百姓,祸乱朝纲,刺杀皇帝,罪无可恕。三司三省共议,于永隆皇帝出殡之日判其以斩首之刑,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今日,距离永隆帝出殡还差三日,李巽坐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名义监国,位同皇帝。在百姓和百官眼里,他继位为帝已经是顺理成章、众望所归。
埋头忙碌了一个时辰后,他将刚批好的奏折堆上小山,视线落向一边翻书的身影,“书好看吗?”他搁下笔问道。
魂不守舍的漪涟小惊一下,茫然点头,又摇头。
李巽追问,“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漪涟垂下头,老实交代,“我没看。”从头到尾盲目翻了一遍,她至今不晓得是本什么书。
李巽愁眉不展,从批阅好的奏折堆里抽出一本,两本,五本,起身走去,全数堆到漪涟手边,“看不进书,看看这个。”
在他强硬的的态度下,漪涟取了一本翻起来,短短两眼,眼眶一热。再翻一本,两本,五本,全出自文武百官之手,参君珑十大罪,搬出王法条例,洋洋洒洒一长篇,说是关乎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君珑不死难免后患,言词恳切,大有不死不罢休的劲头,还有官员甚至建议,在送先帝入皇陵的路上,遍撒君珑的血,以儆效尤云云。
每个字,对她来说都是噩梦。
“……我知道你不好办。”漪涟不敢让自己抱太大期待,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李巽凝视她,“知道我不好办,你还是为他来了,日日都来,一坐一日,再过三日便要行刑,你准备还要忍多久才肯说话?”相识多年,从未见她为谁这般隐忍,不觉触动心弦,一跳一痛,“或者你以为我是伪君子,会为一己之私加害于他,所以才迟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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