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花园有一清凉亭,是最佳避暑之地。
永隆帝早早请了君珑来品今年头盘冰镇雪梨,颇自豪的问,“爱卿以为这梨如何?”
君珑显然不太领情。用银叉子取了一片来尝,只咬了小半口,眉头一皱,其余直接扔到旁边,“太甜腻,不如吃冰。”
永隆帝吃得正欢快,闻言脸色忽变,瘪了瘪嘴,收手往龙袍上悄悄一抹,“爱,爱卿说得对,朕亦觉得太甜,不够清爽。改日得了好梨,再着人送去爱卿府上。”说完,吩咐女官,“全收走。这等次品,不许再端到朕与君太师面前来。”
永隆帝说得挺高调,盯着雪梨的两只眼实是可怜巴巴。
同行的柳文若不禁生出些同情。何必呢……
碰巧唐非前来,与宫女擦肩时瞧见梨子未动两成,冰块九成未化,脸色不悦。瞪了眼漫不经心的君珑,然后飞快收敛心神,拜见皇帝,“臣给皇上请安。那梨……不合皇上口味?”
永隆帝清咳两声,“唔……朕这几日胃口欠佳,食,食不知味。劳唐卿费心。”
柳文若恍然明白雪梨大约是唐非进献的,难怪讨不了君太师欢心。
君珑这会儿倒有了兴致,砗磲珠串把玩的哗哗作响,笑道,“近两日暑热颇重,皇上口味清淡,甜腻之物自然不合适。唐相为国操劳,亦不宜多食。不如回头本师派人送碗养气清心粥到丞相府上,给唐相解解腻可好?”
唐非一听养气清心粥,眉头直跳。
柳文若知其内幕,同样很无奈。天知道君珑是怎么发明出这碗玩意!
说来不大遥远,是前年的事。君珑祭奠亡父,碰上凶年,素斋一月,以示心诚。此事朝廷上下皆知,偏夏禾闹着办宫宴,所有菜色全是荤腥,卯足劲要看君珑难受。
柳文若看得提心吊胆。不料君珑不怒不恼,笑着闲话直到酒宴过半。
这时忽有钦天监管事入堂禀报,说是今夜星象突变,顿时弄得人心惶惶。永隆帝一问缘由,竟是歌舞升腾的宫宴惊扰了天庭。天帝大为震怒,让星官改变了星象,此一来,大兴国恐会有灾难降临。
这话一听就是忽悠,天帝的神经哪那么脆弱。
偏唐非常用玄乎套路忽悠皇帝,此时他就不好说话了。
永隆帝很紧张,忙问有没有解法。
君珑坐在殿阶之下,高深一说,“皇上且宽心,臣近日素斋静养,于高人处学得几方古法,或可破此一劫。”
永隆帝急于求解,“爱卿快快说来。”
君珑道,“天帝震怒是受歌舞惊扰,乃大兴失礼在先。皇上身为天子,若能诚心请罪,必然能得谅解。”他着人端了三碗粥上堂,“此乃高人传授之养气清心粥,有去杂念、固本心之功效。饮了此粥,再对上天祷告,必能令天帝知您本心。天帝动容,此劫方解。”
永隆帝对神鬼之说向来深信不疑,忙吩咐人端上。然而闻着气味,终身难忘,一张脸写满苦楚,“爱卿,这粥非朕喝不可?”
君珑正美滋滋尝着新端来的淮山羹,闻言抬眼,“倒也不是,可由臣子代劳。”他扫视一圈,“由唐相代劳如何?百官之首方显郑重。再由夏贵妃喝一碗,代表后宫虔诚之心。此意天帝必能感会。”
众目睽睽下,唐非与夏禾难以推却,眼睁睁将一大碗养气清心粥吞下肚,面目狰狞,言语难表。
据闻夏禾因此整整三日卧床不起,上吐下泻,一天有三个时辰在茅房。这可乐坏了后宫妃嫔,纷纷往笑春殿看笑话。
柳文若事后才知所谓养气清心粥就是糙米糟糠,用水煮开,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将药罐一股脑翻进去,狗都嫌弃。本来多好的宫宴,清歌妙舞,酒香菜美,干点什么不好,偏和君太师挑上事儿。
……何必呢。
唐非想起这档子事,气就不打一处来,还得装得大度,“不劳君太师费心,本相自小喜欢甜腻。”他不再理君珑,殷勤关怀龙体,“皇上既胃口不好,还是请太医请个脉比较妥当。”
永隆帝哪里是胃口不好,婉转道,“不,不必了。朕不愿吃那些苦药。”
“龙体可马虎不得。”唐非深沉思量,语出惊人,“皇上,臣倒有一法,既能条理脾胃,还可强健身体,寿数绵延。”
君珑暗自冷笑,还以为能有什么好借口。
然而历朝历代各家帝王皆为长生不老费尽气力,唐非也着实戳在了永隆帝的心尖上,“唐卿此话当真?”
唐非端得高深,“臣听苍梧府尹一说,苍梧城出了位蛇仙,能起死回生。您想,起死回生正是长生不老啊。”
皇帝舔了舔嘴唇,大概还有雪梨的余味,“朕早年前听过这事,可仙家居于九疑山中,岂能找得着?”
“您乃天子,仙家亦需臣服。”唐非道,“听闻前段时日蛇仙救下一名女子,时机如此,正是天降福星助您万事春秋。”
皇帝听得挺舒坦,“爱卿说的甚好,甚好!”转头问君珑,“太师有何想法?”
君珑玩着砗磲串,笑道,“臣没想法。”
柳文若心中有数,唐非是想趁着流言纷飞之时,借官府之力加派人手追杀叶离。正如唐非所言,时机恰好,流言在几天里传得如此火热,是否事出有因?这亦是君珑让陆漪涟去苍梧的原因之一,总能扯出点线头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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