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恪很尴尬,伸手一摸,脖子全是汗。他好歹是一方府尹,在下属面前下不了台,以后要他拿哪张脸去管州府、服人心。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乌纱帽已经悬在脑袋上头,八年的感情,指不定带着脑袋就一块殉情去了,等到明年的今天,或许一众下属连他刘恪是哪根葱都记不得,人心能顶啥用。
他抬眼瞄老吴,老吴盯着地板目不斜视。
刘恪忍不住问候了一声他娘,心想你能盯出个土地公显灵嘛!全县多少人,偏找了个话说不清楚的胖子做驿丞,究竟怎么想的?马驮着他,一个时辰的路能磨到天黑,还不如他自己一路滚过来实在!
在他内心活动无比丰富的时候,一旁的柳文若实在看不下去了。地方官员平日自以为顶天大,磨练的少,到底不如中央官员机灵。他好心对着汗流浃背的刘恪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到旁边待命。
刘恪一看大喜,谁都知道君珑身边有个柳文若,虽无官职,却备受追捧。世间没人比他更能揣测太师的心思,太师是乐是怒,跟他一道走准没错。刘恪简直是看到了曙光,赶紧弓着身子退到旁边,和吴县令站到了一块去。
这时,三名灰衣人卖着正正规规的步子走进堂中,是君珑贴身的影卫,身上多少沾着血迹。他们手中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分别摆着一副碗筷、一小摞宣纸,和几张残破的字帖,字帖像是被剪子裁烂了。
为首的灰衣人道,“回禀主人,除了血迹外,甄墨留在山神庙中的东西已被属下尽数带出,请主人过目。另外根据白毛提供的证词,属下确实在山神庙不远处的悬崖下发现血迹和残破衣料,但并未找到遗体,或许是滚落到更深之处,正在进一步搜寻。”
君珑听罢撩起眼帘,对呈递之物一通打量,却还是没有说话。
柳文若看了他一眼,然后对三名灰衣人再次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也退下。
紧跟着三人退下的脚步,司徒巽挺拔的身影领着数名灰衣人急步跨过门槛进来,他的微扬的衣角携风而来,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身后数人皆是如此,满身腥烈,多处血迹还未干透,染血黏在了皮肤上。柳文若一算,明显比去时少了四人。
君珑最讨厌血腥味,冷漠的黑瞳里突然杀出一道凌厉狠意,吓得县令一流抖了三抖。
司徒巽眼睛发红,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血色沾染,入堂之后为发一言,板着脸就又要往外冲。柳文若见状,不能再由他胡来,快步上前压住他肩膀,“我们已经把山里都搜过了,司徒公子再这么找下去还是会空手而归。况且已经入夜,山中多有变数,弄不好连你都会有危险。”
“总不能放着阿涟不管。”司徒巽气息紊乱,愤愤道。
“按司徒公子这样找,没找到陆姑娘,你更先要累趴下。”
“就算如此,我也……”
“无顾生死?那谁来照顾陆姑娘?”柳文若截话压制,“关心则乱。不妨冷静想想有何线索,总比盲目乱撞有用的多。万一打草惊蛇,司徒公子岂不是害了陆姑娘。”
这话极重,司徒巽骤然脱力跌坐到椅子上,蒙蔽心眼的烈火好歹因此消停了几分。
柳文若不能再刺激他,将话音放缓,“没找着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证明她现下平安。凭陆姑娘机灵,或许早已脱困。姨父已经着人封山,只要有消息,很快会通传回来。司徒公子还是先冷静,以备不时之需。”
司徒巽阖上眼,感到头前十分疲惫。
柳文若大约是堂上最冷静的一人,可他不明白唐非究竟是什么用意。
当时,司徒巽冲入破庙后,他们也跟了进去。未等他们将屋子探个究竟,后头黑压压杀来一批黑衣人。他们都有功夫在身,只消片刻,黑衣人便落了下风,君珑所带的影卫也加入混战,以致了结来的很快。
没想到黑衣人身上竟搜出了镂花铜铃,乃唐非死士独有。司徒巽听说后脸色大变,忙向君珑借人搜山追查,来来回回三次,一直到现在。所以他究竟和陆漪涟查到了什么,柳文若至今无所知。
“司徒公子,不知你是否了解唐非挟持陆姑娘的理由?”他最担心的只有一点,“是不是为了要挟姨父?”
司徒巽此时清醒了些,摇头道,“挟持阿涟的,不是唐非。我之所以担心,是因为挟持阿涟的那个人,恰好是唐非最想杀的人。”
除了君珑外,能让唐非起杀意的是——
“你们找到了叶离?”君珑强势夺话。刘恪一流往后弱弱退了一步。
其实司徒巽也是在找寻途中反应过来,“应该是他。”
君珑表情冷然,话语似嘈似怒,“谨慎如你居然敢留叶离在屋中,看来阿涟对于你并非我所想的那么重要。”
司徒巽怒目回瞪,与君珑愠怒的视线撞在一起,空气骤然凝固。他们的黑瞳里皆映着火把红光,简直像是烧起来一般,若不是柳文若小声提醒,司徒巽万万不会先妥协。
柳文若的话其实很有道理,陆华庄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寻找漪涟,或是往后要报仇,都必须仰仗君珑才能成事,即便相当不甘心,也不得不暂且忍耐。他深呼吸保持镇定,问道,“太师可有孪生兄弟?”
刘恪和老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这江湖侠客什么来头,怎么有胆量盘问太师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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