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礼服_[法]皮耶·勒梅特尔【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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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奥的父亲是个干板瘦长,看来很不近人情的四十余岁人,在外交部当处长。而他那个高大优雅,微笑迷死人的太太,则很努力要扮演好会计事务所的统计师、里奥的母亲和一个未来国务秘书的妻子这三种角色。两人的收入都很优渥。但苏菲很聪明地并未在讨论薪资时趁机敲竹杠。事实上,她连想都没想到,因为对方出的价钱已经很够她用了。结果到了第二个月底,吉赫魏太太就自动给她加薪了。

  至于里奥,现在只肯拿她来赌咒了。他母亲几个小时也叫不动的事情,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他照办。他并不是一个像她原先担心的那种被宠坏的小霸王,而是一个安静,会听话的孩子。当然,他有他的脾气,但苏菲在他排行名单中的顺位绝对不会太低,甚至是第一名。

  每天傍晚,六点左右,克莉丝蒂·吉赫魏都会打电话回来问有没有事,然后用很不好意思的口吻通知苏菲自己大概几点到家。电话中,她都会先跟儿子讲上几分钟,再让苏菲来听。她还会尽量跟她说一两句体己话。

  但这样的用心并无多大成效:虽然不见得是有意规避,但苏菲绝对不会越过日常寒暄的界线,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做当日汇报。

  里奥每晚八点整就得上床睡觉。这点非常重要。苏菲没有小孩,但她有很多原则。她给他念完一个故事之后,剩下的晚上时间就在那幅巨大的、几乎可以收看所有的卫星频道的超薄电视屏前度过。这是她到职的第二个月时,吉赫魏太太给她买的「谢礼」,因为她无论几点到家,都会看到她坐在电视前面。吉赫魏太太有好几次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看起来也是有文化的样子,会满足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工作,每个晚上就守着一台小电视机——尽管后来变大了——度过。她们第一次面谈时,苏菲曾提及她从前在学校里念的是传播。吉赫魏太太想多知道一些,她才又说自己有一张大专技术文凭(译注:DuT,法国高教文凭的一种,相当于台湾的二专毕业),曾在一家英商企业任职,但没说做的是什么工作,又说自己结过婚,但已恢复自由身。克莉丝蒂·吉赫魏觉得问这些应该就够了。苏菲是一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友推荐的,这女友在一家人力仲介当总经理,不晓得为什么,只跟苏菲见过一次面就对她印象非常好。何况,事态也够紧急:里奥之前那个保母,毫无预警也没事先通知就突然说要走。苏菲那张安静而肃穆的脸庞,很能让人放心。

  刚开始的几个星期,吉赫魏太太亦曾想对她的底细做更多的探测,但还是很体贴地忍住自己的好奇,因为苏菲的回答总让她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人生中一定是碰到了某种「不能说的可怕悲剧」。这种浪漫主义的残余其实到处可见,即使在那些大资产阶级的身上。

  苏菲烧开水时常常会这样,当沸腾的开关跳起来时,她也在自己思绪里迷失了。这种情况在她身上可以持续很久。各式各样的失神状态。她的脑子似乎围着一个念头或一个形象不动了,她的念头慢慢地往上头缠绕,像一条虫似的,让她完全失去时间概念。接着,也许是某种重力作用的关系,她又会重新坠入现时当下。她只好从方才被打断的地方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向来都是如此。

  这一次,奇怪浮上来的竟然是鲍赫威医生的脸。话说她的确很久没有再去想这件事情了。她想像中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通电话时,她曾想像这是一个魁梧、权威的男人,结果是个小不点,活像公证人事务所里被派出来接待次要顾客而紧张兮兮的办事员。旁边是一个里头摆着装饰品的书柜。苏菲想要继续坐着。她一开始进来就说了,我不想躺下来。鲍赫威医生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说这丝毫不是问题。「我们这里不用躺下来,」他又补了一句。苏菲尽可能地解释了。「做笔记!」医师最后发出这样的指令。苏菲得在一本笔记簿上头把她做过的事情全都记下来。也许她把自己会忘事这件事「看得太严重」。要试着从客观的角度来观察事物,鲍赫威医生还说。这样的话,「您就可以确切地看出自己忘的是哪些事,丢的是哪些东西。」所以苏菲就开始做笔记。她做了,呃,三个星期吧……,直到回去复诊。而这段期间里她忘记的,还真的不少。她常常忘记跟谁有约,甚至要回去看鲍赫威大夫的两个小时前,才发现自己连笔记本都丢了。她上下左右都搜过了,就是找不到。但文森的生日礼物是不是那天才又被她翻出来的呢?那个当初要给他一个惊喜时却遍寻不着的礼物。

  一切都混在一起了,她的人生就是这么的一团混乱……。

  她把热水冲进茶碗里,把烟抽完。星期五。不用上学。通常白天一整天她都不必看着里奥,除了星期三和偶尔的几个周末之外。她会带着他去这里那里,如果有那个心情而且也有机会的话。到目前为止,他们俩都处得蛮好的,偶尔也会闹意见不合。但大致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一直到她开始察觉到有个东西不对劲,让她愈来愈不舒服。她本不想大惊小怪,想把它当成一只讨厌的苍蝇似地赶跑,但怎么赶也赶不掉。她对孩子的态度也起了变化。起初没什么好令人担心的。只是一种埋在地底下,没有声音的东西。一个和他们两个有关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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