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直直地看着他。
「您不是这样吗?」
「玛莉安,我觉得您有很多事情瞒着我。总之,我要说的是……,您很会说谎,也很常说。」
「哪一方面的?」
「我不晓得。也许全部都是。」
有时候,这张脸上会泄露出一股那么巨大的焦虑不安,害她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也许您有您的理由,」他继续说道:「我有我的想法,但我也不想打破砂锅。」
「为什么?」
「哪天您愿意跟我说时,自然就会说了。」
「那您的想法是什么?」
「您过去有些事情是您不想说出来的。但我不在乎这个。」
他看着她,犹豫着。他把帐单付了。他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您也许……,我不晓得怎么讲……,曾经坐过牢或诸如此类的事情。」
他重新看着她,但眼光是斜的。苏菲脑筋转得飞快。
「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事。不会很严重,您知道,但我也不想再去提起。」
他体谅地点点头。
「那您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当个普通女人,有丈夫,有小孩。如此而已。」
「这倒不太像您的作风。」
苏菲的背脊发凉。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他们要从餐厅走出来时,夜已经深了,寒气迎面袭来。她因为已经养成习惯了,便又伸手去勾住他的臂膀,然后转头对他说:
「我很想跟您一起回去。但这他许不是您的作风……。」
他吞了一口口水。
他把自己贴上去。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看到苏菲在哭,他就说:「我们也不一定要这样……。」她说:「你要帮我。」他帮她擦去泪水。她说:「不是你的关系,你知道。」他说:「我知道……。」苏菲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什么都明白。他冷静、慢条斯理,精确,她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她的躯体已经太久未曾接纳过任何男人了。有那么一瞬间,她闭上眼睛,仿佛醉了,不想再看见这个世界绕着自己全速旋转。她指引他,伴随他,闻着他身上那股她习惯从较远处闻见的味道。一种从有欲求的男人身上发出来,毫无特色的气味。她终于抑制住了自己的泪水。他在她身上轻轻地动作,好像在等她。她对他微笑,跟他说:「来吧……。」他的表情像个不知该如何的孩子。她紧紧地拥住他。他没有幻觉。
两人都很平静,她看了一下时间。他们彼此也心照不宣:至于那句话就不是非讲不可了。改天吧,也许……,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而这是她第一次对他何以沦落感到好奇。
「那你呢,你的真实故事又是什么?」她问,手指头一面卷着他的胸毛。
「我只是个凡夫俗子……。」
苏菲不晓得这个算不算他的回答。
夜间工作的人,作息整个都颠倒了。他睡觉的时候,苏菲得起床,出门赶着搭交通车。
他们总是一起出现:薇沃妮克和快餐店老板。她杀掉这两个的手法是一样的。她不记得经过了。他们两个并排躺在停尸间的不锈钢台子上。像一对夫妻,同盖着一条白床单。苏菲走过台子旁边,两人尽管已经死了,眼睛却还是睁开的,贪婪地跟着她的步伐转动。他们只剩下眼睛还能动。当她走到台子后面时,他们的后脑勺的血又开始慢慢地流下来。他们面露微笑。
「这就是了!」
苏菲倏地转身。
「这就是您的正字标记。后脑勺上狠狠地敲几下。」
那个分行经理穿着淡黄色衬衫,打一条绿色领带。一个肚子被裤头束得活像猪血肠,裤子拉链是开的。他走过来,一副病理学教授的神气:教学有方,自信满满,精准,像外科手术一般。特别是还能面带微笑。有点像在嘲弄人。
「甚至一击毙命。」
他往台子后面一站,检视死者的头骨。血流了一地,一滴滴的血还继续摔碎在涂了油漆的水泥地板上,溅污了教授的裤脚。
「这一个,让我看看(他弯腰瞄了一下标签上的字)……,薇沃妮克。没错,薇沃妮克。肚子上五刀。刺在肚子上,苏菲,我说你也帮帮忙!好,算了。这个(他又看一下标签)……,大卫。好,说到这个,苏菲,您可真的是手到擒来。一根棒球棍,大卫本来摆在那边纯粹当装饰用的,结果现在躺在这里,脑袋破个大洞,上面还有红袜队的队徽。有些人的死法还真蠢,你不觉得吗?」
他离开台子,向苏菲靠近。她背靠着墙。他边走边笑着说:
「然后还有我。我的运气比较好,旁边没有棒球棍,也没有尖刀。我算是逃过一劫,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如果那个时候您有机会的话,您可能就会抓着我的头往墙上撞,然后我就会像其他人那样,头上破个大洞死翘翘。我的后脑勺也会流一堆血。」
说完,只见他的黄衬衫,渐渐地被从后脑留下来的鲜血染红。他微笑。
「就像这样,苏菲。」
他靠得很近,苏菲觉得他的嘴巴很臭。
「您是个非常危险的女人,苏菲。但男人还是很喜欢您,对不对?您已经干掉不少个了。您难道打算杀光所有自己心爱的人吗,苏菲?所有您身边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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