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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气味、动作和时刻……,就苏菲看来,都是即将出事的征兆。她必须撤退了。在适当的时候。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该如何演下去,而且演得不露痕迹。尽管表面上没有激情,但透过某种肤浅,却颇具发展性的默契,两人间开始滋生出一种情怀。他们已经一起过了四夜。这是第五次。一连两晚,打铁趁热。她想办法跟另外一组的一个女孩子交换了几天的班表。他会过来接她。她伸出手臂去勾他的胳膊,讲讲今天发生的大小事。第二次,这些皆已成为一种习惯。至于剩下的,他可说小心翼翼到步步为营的程度。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的每个动作都在冒着生命危险。她都会安抚他,会试着让他们后来在亲热的时候,少一点造作,不自然的气氛。她花心思布置了一下他那间一房一厅的小公寓。他于是渐渐地放松下来。床第间,他只有在她主动的时候才会碰她。每次都是她主动。每次她都觉得很害怕。但她装得若无其事。偶尔,在刹那间,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得到幸福。这样的想法让她哭了起来。他不晓得她在哭,因为每次都是完事后他就睡着了,留下她呆望着一室的暗夜。运气真好,这人不会打呼。
苏菲可以这样一呆好几个钟头,反复地播放她过去人生中那些影像。泪水一如往常地直直流,不由自主,不知不觉。她朝着那个令她畏惧的睡乡滑落。有时候,她会去拉他的手,抓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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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冷冽的寒天。他们倚在一排铁栏杆上,烟火已经开始放了。小孩在广场上乱跑,大人则各个嘴巴半开地仰望着天空。战火般的巨响。爆炸之前还会先发出一种给人感觉很不祥的哨音。天空被染成橘红色。她依偎着他。这是第一次她有需要,真的有需要往他怀里靠。他张开胳臂搂住她的肩。这其实也可以是另外一个。结果是他。不过他应该也不是最差的。她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然后强迫他转过来面对着她。她吻了他。天上变成蓝绿色的。他说了一句什么来着,但因为有颗炮弹刚好在这个时候爆炸,所以她没听见。从他的神情看来,他刚说的是一句很体贴的话。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大人把小孩叫回来,那些可想而知的笑话,在人群之间迅速流传起来。大家都要回去了。情侣们手臂挽着手臂。他们找半天找不出一个适合两人的前进速度。他的步伐再也拉不开,只能走走停停。她微笑,去推他,他笑,她微笑。他们停下来。虽然没有爱情,但有某种让人感觉很好的东西,某种类似一股巨大的疲惫的东西。他首度用一种带了些权威的姿态吻了她。再过几秒钟就是新的一年了,那些倒数的人为了拔得头筹,已经有人偷跑开始按喇叭。突然之间,整个爆裂开来了,尖叫声,汽笛声,笑声,光影。一道集体的幸福浪潮在人群上方盘旋。时机虽然是订做的,但那愉悦之情却也不假。苏菲说:「我们结婚吧?」这是一个问题。「我,我很愿意……。」他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在道歉。她把他的手臂夹得更紧了。
好啦。
大功告成。
再过几个星期,苏菲就要嫁人了。
永别了,疯女苏菲。
一个全新的生活。
这让他一连好几秒忘了用肚子呼吸。
他望着人群笑了。
法兰兹
Frantz
二〇〇〇年
五月三日
我今天终于看到她。她叫做苏菲。她走出家门,我只来得及看清她的背影。她显然在赶时间,车门一关扬长而去,我骑摩托车差点跟不上。幸运的是,在玛黑区那边,她找不到停车位。这让我的任务轻松不少。我远远地跟着她,以为她要去逛街,本来都想放弃了。风险太大。但我运气不错,她其实是来赴约的。她踏进戴罗兹街的一家茶坊,急急朝着另外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走去,边走边看表,一副她忙不过来的样子。但她骗不了我,她出门时就已经迟了。
我等了十几分钟,也走进那家茶屋,坐在另外一厅,从那儿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尽收眼底。苏菲穿了一件印花洋装,平底鞋和一件浅灰色的外套。我望着她的侧影。这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女人,一个男人会喜欢的女人。相反地,她那个朋友,我就觉得有点像鸡。妆很浓,姿态又高,太雌性。苏菲至少晓得保持自然。她们像贪嘴的国中女生那样大嚼蛋糕。只见两人相互挤眉弄眼地窃笑,我就知道她们在嘲弄自己又偷吃了。女人总喜欢做一些她忍不住要背叛的减肥计划,真是肤浅。苏菲很苗条。比她的朋友还苗条。
我马上后悔跟了进去,傻傻地去冒那种可能被她注意到的危险,然后,因为某个不详的理由,她也许会记住我的脸。为什么要冒这种根本不必要的险?我对自己发誓绝不再如此轻举妄动。但这也说明一点,就是我对这个女孩子的印象蛮好的。她很有活力。
我觉得自己正处于一种非常特殊的精神状态下。一切的感官都变敏锐了。多亏这样,我才能把这段没啥用处的小插曲,变成一次大丰收。她们走后,我又坐了二十分钟才起身,结果当我要把外套从衣帽架上取下来时,一个男人正在挂他的大衣。我手很快地伸进那件大衣的衬里口袋,找到了一个很漂亮的皮夹。皮夹的主人叫李奥瑞拉·夏尔曼,一九六九年生,只比我大五岁,住在克德依。这张身分证是旧式的,不过反正平时我也不打算拿出来用,所以我就给它改造了一下,在上面贴了一张我的相片。效果挺不错。有时候我对自己的手艺实在蛮满意的。如果不细瞧的话,还真看不出动过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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