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
当我看到萝尔的车坏了,马上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所以抢先了一步。果不出我所料,第二天早上,萝尔就找了苏菲借车,说要去采买这个星期的菜。苏菲一向乐于助人。万事俱备!我虽弄得还不错,不过,还是得承认自己有那么点运气吧。因为萝尔也可能什么都没看到,然而她毕竟注意到了。当她掀开后车厢盖子正打算将推车里的大包小包装进去时,竟然瞥见从几个塑胶袋露出来的一叠杂志的一角。她正处于一个饱受黑函困扰的时期,自然警觉性较高。当她发现杂志里有的页面上被人拿剪刀剪去许多字母时,马上就做出了联想。我等着看她大发雷霆。完全没有。萝尔是个很有条理、镇静的女孩子,甚至苏菲就是喜欢她这点。萝尔先回到家,找出这几个星期以来她搜集到的黑函影印本,连同那叠杂志,带着就到隔壁镇上的警察局去报案。苏菲开始担心怎么不见萝尔采买归来。萝尔好不容易回来了,但一句话都没有。从望远镜里,我看到她们两个面对面站着,苏菲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萝尔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宪警队派来做搜查的车子。他们当然很快地就找到了其他那些我在屋内四处置放的杂志。这桩毁谤官司看来还会让小村沸腾一阵子。苏菲万念俱灰。好像她的麻烦还不够似的。她应该要找文森谈谈了,我认为她偶尔一定会有轻生的念头。何况她还有孕在身。
五月十三日
她已经失去斗志了。好几天来完全过着委靡不振的生活。她虽继续着屋内的整理工作,但只能做一点,而且心不在焉。她甚至好像不愿意再踏出大门一步。
我不晓得那些工人是怎么了,但至今仍未见他们回来开工的迹象。我担心是保险公司在找麻烦,也许怪他们没有提早装好警报器,我不晓得,这些人就是那么会鸡蛋里挑骨头。总之,工程一点进展也无。苏菲脸上都是忧虑和垂头丧气。她在屋外一待好几个小时,一直抽烟。以她目前的状况,这么做实在不太妥当……。
五月二十三日
一整个下午,天上的黑云愈堆愈厚。雨是晚上七点开始下的。等到晚上九点十五分,文森·杜盖从我前面经过时,这场暴风雨也达到了它的最大强度。文森是个凡事谨慎小心的人。他的车速仅限合理范围内的快,转弯时也都不会忘记打闪光灯。等开上国道之后,他的速度才开始加快。那条路先是直直地绵延了好几公里,之后会有点奇怪地——我觉得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突然地——向左拐。虽然有警告标示,但仍有不少驾驶人在那边出事,更何况那一段路的两边都是大树,遮去了路的弯度:要撞上去很容易。但当然不会是文森,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好几个星期了,何况这人几乎不会失控。然而,识途老马总以为自己不会出岔,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了。文森开始像个识途老马那样自信十足地向左转。雨又更大了。我紧跟在他后面。我选了一个适当的时机开始超车,然后很突兀地向原车道回归,突兀到我机车的尾巴都扫到他车子前面的挡泥板。就在要整个超过去的时候,我很有技巧地开始打滑,再来个紧急刹车让摩托车恢复平衡。惊吓效应,大雨,突然冒出来的摩托车,这么近距离地变道,擦撞他的车身,还突然在他面前打滑……,文森·杜盖完完全全地失去控制了。猛踩刹车。他想把方向盘打直,我顺势将摩托车头向上一扬,挡在他的正前方。他眼见自己就要撞上来了,方向盘开始乱转,接着就……,大势已去。他车子打了好几个转,轮胎辗过路旁的土丘,这就是末日的开端。车子似乎是先往右冲,再往左冲,引擎一路狂嚎,车子撞上路树时发出的那声金属巨响也今人毛骨悚然:车身深深地嵌进树干里,后轮站在地上,车头离地面大概五十几公分。
我跳下摩托车,一直跑到车边。虽然雨势很大,但我还是担心车子会起火,我想速战速决,走到驾驶座旁往车内望去,只见文森的胸膛整个撞在仪表板上面,好像连安全气囊都炸开了的样子。我还不晓得会发生这种事,更不明白自己接下来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大概是想确认他已经死了。我把我那全罩式头盔的护目镜推上去,抓起他的头发,把他的脸转过来。一张淌满鲜血的脸,但没人会相信有这种事: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我。我被这个眼光慑住了……,雨水从车窗打进去,文森的脸滴满鲜血,两眼直直地盯着我,那种狠劲着实让我吓坏了。我们就这样对看了好一阵子。我把手松开后,他的头就重重地垂向一边,但我跟你保证,他的眼睛照样睁得老大。不过焦点已经不一样了,好像他终于死了似的。我奔回摩托车旁,跨上去马上点火飙走。几秒钟之后,迎面来了一辆小轿车,接着我从照后镜中看到它的两颗刹车灯亮了起来……。
文森那种讲起来简直是插进我眼睛里的目光,让我无法入睡。他到底死了没有?如果他没死,会记住我吗?他会把我和之前他曾撞到的那个机车骑士连在一起吗?
五月二十五日
后来发生的事,我是从苏菲写给她父亲的伊媚儿当中知道的。他一直问需不需要来陪她,但她总是拒绝,说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她的人生走到这种地步,实在也够了……。文森很快就被转院到嘎尔许去了。我也很急着知道他的近况。我现在对事态会怎么发展一点概念也没有。唯一让我有点放心的是:文森的情况很糟糕。我们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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