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礼服_[法]皮耶·勒梅特尔【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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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一只手臂伸到里奥的尸体下面。他轻得不像话。她设法将他的头移到地板上,然后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让自己跪起来。现在四周又静下来了,一种几乎有触感的静。她间间断断地呼吸,好像在生产中的女人那样。她的嘴角上挂着一串长长的唾沫。她定定地看着前方无限远的那一点:她在搜寻一个隐形人。她觉得:这屋里有个别人,他杀了里奥,接着就要来杀我了。

  电话铃声这时又响起。一股新的电流从下而上窜过她的全身。她四下张望。快找个东西,快!床头灯。她把它抓起来,用力一扯。电线那端的插头只好放手,跟着她在房间里前进,慢慢地,一步又一步,朝着铃声靠过去。她举着那只灯,宛如那是一把火炬或一件武器,而对这处境之荒谬可笑毫无自觉。她当然不可能察觉到任何异状,如果那支电话继续这样响下去,仿佛一把纠缠不清的电钻,用那刺耳、单调、机械化的铃声钻着这间公寓。她走到房门口,四周又骤然静下来。她倏地向前跨出去,说不出为什么很确定地屋子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

  她甚至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一路来到走廊底。从那儿可以通到其他房间。那只灯降半旗似的挂在她的手臂尽头,电线在地上拖拉。她走进客厅,到厨房里绕了一圈又出来,门一扇扇地开,所有的门。

  没有别人。

  她瘫倒在客厅沙发上,紧握着床头灯的手也松开了。但T恤上的呕吐物似乎还热腾腾的,教她又犯恶心。她手一掀,干脆把T恤脱了,扔在地上,顺势站起来,直直地走到那孩子的房间上。这回,她靠在门框上,望着那副侧躺在地上的小尸体,双臂抱在自己一无遮掩的胸前,眼泪汩汩地流……。得打个电话。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是得打个电话。打给警察,给救护车,给消防队员,通常碰到这种情况人们还会打给谁?吉赫魏太太吗?她觉得恐惧正在咬她的肚子。

  她想动却动弹不得。我的天,苏菲,你是踩到什么大便里头了?难道你的麻烦还不够多吗……?你得马上离开,对!就是现在,别等到电话又再响起来,别等到他妈妈因为太担心,坐着计程车冲回来,然后尖叫,哭泣,警察,疑点,讯问,没完没了。

  苏菲六神无主。打电话?走人?她只能在两个最坏的选项里选一个。这,就是她的人生。

  她最后还是挺起腰杆。心里拿定了主意。她开始在公寓里乱跑,从一个房间到另外一个房间,边跑边哭,两只手乱挥,也不晓得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她听见自己像个孩子似地哭哭啼啼。她试着一直跟自己说:「集中精神,苏菲。深呼吸然后好好想一想。你现在得去穿衣服,洗脸,收拾东西。快点。然后走人。马上走。把你的衣物集中起来,放进包包里,快点。」她整间屋子地团团转,绕到有点不知东西南北。当她经过里奥房间前面时,忍不住又停下来看一遍。这一回先映入她眼帘的,不是孩子那张僵硬蜡灰的脸,而是缠在他脖子上的那条咖啡色鞋带,一端像条蛇似地曳在地上。她认出来了,那是她登山鞋的鞋带。

  3

  这天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接下来看到的,是圣伊莉莎白教堂上的大钟,上头指着十一点十五分。

  日光全力以赴地照在这条林荫大道上,她的太阳穴也全速跳动着。她忘了疲惫。里奥的尸体又闯进她的眼帘。她觉得自己好像又醒了一次似的。她试着去抓……,抓什么……,掌心碰到的是一片玻璃。一间商店。冷飕飕的橱窗。她可以感觉到腋下汩汩流的汗水,冰的。

  她在这里做什么?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哪里呢?她想要看一下时间,但她没戴表。可她明明记得戴出来的呀……,不然就是她记错的。她想不起来了。圣殿大道。老天爷,她走到这里不需要一个半小时吧……?那她这中间里到底都做了什么?她还到过哪些地方?更重要的是,苏菲你要到哪里去?你是一路从莫里哀街走过来的吗?你有没有搭地铁?

  如坠五里雾中。她知道自己是疯了。哦不,她需要的是时间,只需要一点点,让她可以集中精神。嗯,对,就是这样,她一定是坐地铁过来的。她觉得全身麻木,唯独晓得那些讨厌的汗珠正沿着手臂往下流,她只能拿手肘紧贴着身体来制汗。她穿着什么衣服?她看起来很不正常吗?一颗脑袋里塞满了东西,嗡嗡作响,乱糟糟的印象。你也动动脑筋啊,看要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她和自己的身影在一片橱窗里擦身而过,但她认不出来。她刚开始以为那个不见得是她。但真的是她,只是,还有点别的……。有点别的,什么别的?

  她往大马路上看了一眼。

  走吧。边走边想。但她的双腿拒绝载着她前行。现在只剩下她的大脑还在勉强运作,尽管脑子里全是些闹哄哄的形象,中间夹杂着她边深呼吸边用来告诉自己静下来的字句。她一手撑着玻璃橱窗,一面试着凝聚心神。

  你逃走了。就是这样,你开始感到害怕,所以你就逃了出来。等一下他们发现里奥的尸体时,就会来找你了。他们会指控你没有尽到……,那个词怎么说去了?一个跟「救助」有关的东东……,集中精神啊,苏菲!

  其实,事情很简单。孩子是你在看的,结果有人进来把他给杀了。里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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