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你那样,你一定会向她走过去,对不对?你一定会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还记得她的眼神吗?真的是今人难以忘怀。你一定不会给她时间,你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然后一刀下去,狠狠地,戳进她的肚子里。来,苏菲,你的手要不要来感觉一下什么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来教你。」
法兰兹弯下腰,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她抗拒了一下,但他已经抓得紧紧的了。他一直重复那几句话,并且对空比划,于是苏菲的手臂在他的强迫支使下,也对着空气划下去,然后又似乎碰到什么东西似地弹起来……。
「你看,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你把刀子像这样插下去。狠狠地一刀。然后你刀子还这样子转进去……。」
苏菲尖叫起来。
「你看看薇沃妮可的脸。你看看她有多痛,你怎么这样伤害人家。她整个肚子都着火了,你看她的眼睛睁得多大,她痛到嘴都合不起来了,可是你看看你,你还不放手,刀子继续往人家肚子里捅。你好没有同情心喔,苏菲,她都叫得那么大声了。这时为了想让她闭嘴,你把刀子抽出来——上面满满的都是血啊,你看它现在变得有多重——,但接着你又重新刺下去。住手啊!苏菲……。
法兰兹一面说,一面拉着苏菲的右腕对空乱刺。苏菲举起左手想制止自己的右手,但法兰兹的力气太大,她只能尖叫,扭动身子,试着把膝盖往上抬,但一点用也没有,就像一个在跟大人搏斗的小孩……。
「你就是停不下来对不对?」法兰兹继续说:「一次,又一次,再一次,你拿着刀子一直往她肚子里插,再一次,再一次,等一下你醒过来时,就会看见自己手里拿着刀子,看见薇沃妮克血流满地地倒在一旁。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呢?苏菲!你这么做,良心真的都不会不安吗?」
好几天下来,苏菲靠着一种混合了维他命C,咖啡因和葡萄醘胺的综合剂,一天可以只睡几个小时。现在大概是凌晨两点多,每天夜里,法兰兹就这个时候睡得最熟了。苏菲望着他,这个男人有一张果决的脸,就算睡着了,也能让人感受到他那股旺盛而强烈的意志力。他原本那沉缓的呼吸,开始变得不规律起来。他在睡梦中低啸着,似乎是呼吸困难。苏菲没穿衣服,她觉得有点冷。她双臂抱在胸前,看着这个男人。默默地恨着他。她走到厨房。那儿有一扇门通到一个这栋楼的住户都习惯称之为「晾衣室」—— 天晓得为什么——的小空间。不到两平方米,有一个小开口通风,无论夏冬,都是同样的低温。大家都会把屋子里没有地方摆的东西全塞在里面,垃圾孔也开在里面。苏菲轻轻地打开垃圾孔的孔盖,手伸进去,一直往上伸到蛮远的地方,从那儿取出一个透明塑胶袋。她打开塑胶袋,迅速地将一个短针筒和一小瓶溶液放在桌上。以针筒取出溶液,并将剩下的用塑胶袋包好,放在垃圾孔的孔盖中。为了谨慎起见,她还走回房间去探了一下,法兰兹仍在熟睡当中,发出轻微的鼾声。苏菲打开冰箱,从里头拿出一份四罐装的优酪乳,这个东西只有法兰兹会吃。针筒的针穿过优酪乳的铝箔封口,只留下一个细细的,盖上瓶盖就完全看不出来的针孔。苏菲将固定的剂量注入每一罐优酪乳,然后将它们摇晃均匀,再放回原位。几分钟之后,塑胶袋也藏回原处,苏菲亦钻回被窝中。她一碰到法兰兹的身体,心头便生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厌恶感。她很想趁他睡着时手刃了他,用一把厨房的菜刀,譬如。
他觉得苏菲这下应该至少睡上十几个小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时间应该绰绰有余。万一来不及,他顶多过几天再重试一次,不过他实在太兴奋了,以至于根本不愿意去多想这样的可能性。大半夜里,他只需三个小时不到就可以飙到新圣玛莉城。
气象报告就今天晚上会有大雨。这样很好。他把摩托车停在小树林边上,换句话说已经停得不能再靠近了。几分钟之后,两个好消息同时前来迎接他的光临:奥维涅的屋子已经全黑,最前面的几滴雨也摔下来了。他放下他的运动包,迅速地褪下他的骑士装。里面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慢跑裤,待套上鞋球,拉上包包拉链,法兰兹便从树林边的斜坡下去,斜坡下就是奥维涅的院子了。他用跳的跳过院子围篱。他家没养狗,他知道。就在他手碰到谷仓门的那一瞬间,屋里二楼有扇窗竟然亮了,是奥维涅的房间。他见状立即将身体贴着谷仓门。除非奥维涅下楼出来到院子里,不然根本不可能看见他。法兰兹看看手表,凌晨两点。他还有时间,但他已经进入一种快要急疯,随时可能做出错误判断的精神状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扇窗口透出的长方形亮光,穿过细细的雨帘,映照在草坪上,里头一个影子倏地飘过。据他之前的观察,奥维涅应该没有失眠的问题才对,不过这事也很难讲……。法兰兹叉起双臂,望着夜色里愈落愈粗的雨栏杆,准备开始一场漫长的等待。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碰到这样的雷雨夜总是兴奋不已。她把窗户整个打开来,深深地吸着那股直渗入肺部的寒意。她需要这个。今晚她没有能够把法兰兹给她吃的药全吐出来,所以现在走路还有点晃,头很重。这个药的药效应该不会持续很久,但因为她的身体开始产生抗药性,所以法兰兹这次的量又加重了。他会这么做,一定是有事要出门一阵子。他离开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她于是判断凌晨三、四点前他不可能赶回来。为了保险起见,她把时间设在两点半。她扶着家具,摇摇晃晃地走到浴室里。她现在很晓得该怎么做了。她将身上的T恤脱下,坐到浴缸里,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打开冷水龙头。她发出一个沙哑却坚决的叫声,并强迫自己继续吐纳的动作。几秒钟之后,冻僵了的她正拿着一条毛巾浑身上下用力地摩擦,擦完并立刻晾到晾衣室中,面对着那扇天窗。她去给自己泡一杯很浓的浓茶(茶不像咖啡,不会在嘴巴里留下气味),一面泡一面做着手臂和大腿的暖身操,甚至来几个伏地挺身,好加快血液循环。渐渐地,她觉得体内的活力有点又回来了。她小口小口的啜饮着热腾腾的茶,然后把茶碗冲净并擦干。后退几步,再检查一遍看是否有任何会泄露她曾经来过的蛛丝马迹。她站到一张椅子上,打开假天花板中的一格。从里头摸出一把小小的扁钥匙。她戴上乳胶手套,换了鞋子,慢慢地将门关上,下楼往地下室走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法]皮耶·勒梅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