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_[德]赛巴斯蒂安·菲茨克【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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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我忘记以前,”谢慈突然戏谑地嘟起厚厚的嘴唇说,“我应该在记者会上替那个新人转告你,她是你的超级大粉丝。”

  赫兹斐翻了个白眼。

  很不幸的,赫兹斐和一个名演员长得非常相像,所以经常会被搞混:线条分明而对称的脸庞;深邃的大眼睛;因为经常思考而起皱纹的额头;微卷的头发曾经乌黑亮丽,如今已经斑白──他们实在太像了,有一次赫兹斐在杂志上无意间看到那个明星的照片时,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身材清瘦、肩膀微往前倾、笑声爽朗,和维基百科上记载的一米八、七十九公斤的身材完全相符。赫兹斐这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陌生人跟他要签名。有一次他甚至必须在一个执着的女粉丝的诗集上涂鸦,才有办法脱身。偏偏他的“分身”最近还在医疗剧里客串一把,演一个怪异的病理学家史达克博士,会叫披萨到解剖室,解剖时喜欢听摇滚乐,开一些不正经的玩笑。这些穿凿附会的戏剧效果却大大成功。可以想见,在未来的日子里,赫兹斐需要假冒签名的机会更多了。估计第一个要求签名的,会是在记者会上的新面孔。

  “断层扫描的结果如何?”他问站在一旁的莎宾娜·姚博士。她是德籍华裔,团队里除了谢慈博士之外第三个值班的同事。赫兹斐最喜欢和她一起进行解剖工作。她长得并不引人注目:纤细的弧形眉毛,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指甲,清脆的声音,耳朵上佩戴着不起眼的珍珠耳环。他欣赏莎宾娜安静稳重的性格和专业的洞察力。就连电脑断层的影像,她也会自动自发地上传。现在,她将机器手臂和平板屏幕一起推向他,让他不用暂停解剖胸膛的动作就可以瞄上一眼。

  “看到异物了吗?”莎宾娜问。她大约只有一米六高,必须站在解剖台旁的垫座上。赫兹斐点头示意。

  头颅里的东西一定有铁、钢、铝,或其他X光无法穿透的材质,否则它的电脑断层影像不会这么清楚。那个东西呈圆柱状,差不多一颗花生的大小,或许是弹头——可能是致死原因。

  “头部中弹。这星期已经不是第一起了。”

  谢慈已经取出心脏,用利落的切割手法将肺脏从胸膛取出,放在解剖台旁边的器具桌上。

  “没有充血,气管和肺里都没有。”赫兹斐切开支气管证实说。他向同事点点头。

  “死后分尸。”

  女人是死后才被肢解的。如果她生前就被人锯开下颚骨,血液一定会流到咽喉,被她吸进肺里。至少她免去了这个折磨。

  谢慈无动于衷地咕哝着这个结果。每天都要和死者周旋,助理法医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即便是赫兹斐自己,在工作时也总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好比一个司机,几乎全自动地驾驶一段他非常熟悉的路程。他只专注在他所解剖的尸体本身,而不是那个人的灵魂。他在解剖前后绝对不和家属接触,以免情绪受到影响。他需要冷静的头脑,才能搜集在法庭上成立的证据。上个星期就有一对父母请求跟解剖他们被奸杀的十一岁女儿的法医见面,赫兹斐照例拒绝了。在检验的时候,如果脑海里一直浮现哭泣母亲的脸,会导致他对可能的凶手未审先判,因而犯下错误,以致到头来让嫌犯无罪释放。因此,赫兹斐工作时会尽可能压抑自己的感情。尽管如此,确定解剖台上的这个陌生人不是在死前被肢解的,仍然让他松了一口气。

  “现在继续看看胃里的东西……”他说。这时候,他身后解剖室的拉门嘎啦啦地被打开。

  “抱歉,我迟到了。”

  赫兹斐和同事循声转头,打量着一个快步走进来的年轻男人。和其他人一样,他穿着蓝色手术袍,只是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太小了。

  “你是……”赫兹斐问眼前高大魁梧的年轻人。乍看之下,他猜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岁。但当年轻人站在他面前,他估计对方年龄要再小个几岁。细长的金发扎了个马尾,坚挺的鼻子上顶着圆框眼镜,下巴抬得高高的模样使他想起急功近利的大一新生,他们在他的课堂上总是坐在第一排,总是和他四目相交,希望考试时能够拿到高分。

  “英格夫·阿朋。”他一本正经地伸出手,自我介绍说。

  好主意。

  赫兹斐若无其事地从开膛的腹部抽出手来,紧紧握住客人的手,没有脱掉沾满血液和分泌物的手套。他受伤肿胀的手让对方大呼小叫,不过他倒是觉得无伤大雅。

  小伙子的脸色当场垮了下来,但随即恢复镇定,很客气地向赫兹斐道歉说,他在众人面前犯了一个大错。

  3

  “教授,很高兴认识您。非常感谢您答应家父的请求,让我在您这里担任实习生。”

  阿朋,该死!赫兹斐很想给自己一记耳光。

  他应该想起这个名字才对。上星期联邦刑事警察局局长才亲自交代要好好照顾柏林市警察局长的儿子──赫兹斐却在对方刚开始实习的几秒钟里就捉弄了他!赫兹斐想,如果他把这小伙子搞哭了,情况是否会更不堪设想。说时迟那时快,英格夫·阿朋已经把手擦干净,很兴奋地扶正鼻子上的眼镜。

  “先生女士们,拜托,不要打断我的工作。”赫兹斐带着鼻音、用高傲的口气说,仿佛要教训这个纨绔子弟似的。新闻报道说,英格夫的父亲靠经营保安系统公司发迹,后来在担任警察局长期间滥用职权,人们对他敢怒不敢言,而他自己的事业也大肆扩张。如果有什么比暴发户的政客更让赫兹斐厌恶的,应该就是那些倚仗父母财富和地位的富二代吧。赫兹斐十七岁时就跨过东德边界来到西柏林,为的就是要脱离他父亲,他父亲是在国家安全局工作的忠实官员,而那个制度正是保罗·赫兹斐所厌恶的。当他了解到,在民主时代里,政党和人脉关系同样重要,只是让他更加无语。如果这个小伙子的父亲不是柏林警察局局长,他根本别想进到联邦刑事局的这个特别单位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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