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出眼前的“络腮胡”究竟是铁伞帮中的什么人,但那个被称为四奶奶的老太太,应该就是老帮主赵自然的妻子云秀。赵自然生前在帮中一众结义弟兄里排行第四,帮中兄弟习惯称他为四哥,称云秀为四嫂。
就在我分神的这么一会儿,那警察和“络腮胡”已各自jiāo换了十数招。那警察倒也好生了得,空手道搏击术被他运用到极致,“络腮胡”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只得求救道:“四奶奶……”
那老太太慢慢地踱了过来,虽然她的身形异常gān枯瘦弱,但往这里一站却自有一股威仪bī人。她骂道:“没用的东西,刚才那一招若然用实不就赢了?所谓虚虚实实,是叫你虚中有实,哪像你这般生搬硬套,你爹要活着,只怕也被你气死了!”
说话间,老太太伸手轻轻一提,就将“络腮胡”拉到了身后。这时那警察恰好一直拳迎面击来,老太太不退不避,只是屈指成爪,硬生生迎向这拳头。拳爪相击的一瞬间,那警察突然浑身一阵颤抖,紧接着,偌大的身躯被老太太抛上了半空,然后再重重地摔下地来。
没错,这就铁伞帮的独门功夫“黏衣十八打”!
那警察倒真不简单,虽然摔得如此láng狈,但仍是很快地便爬起身来。他满脸不可置信的神qíng,随即抖了抖双臂,再度冲了上前。这一次,他使出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连环jiāo叠踢腿。
我心道不好,连忙冲出,未及冲到两人面前,就听“哎唷”一声,那警察又被摔落在地。想必这一下子可够呛,他皱着眉头,委顿于地,半天都爬不起身来。
老太太见我突然杀出,将我也当成了那警察的同伙,冷哼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一并料理了你们。”
我yù张嘴解释,但旋即感觉一阵qiáng劲气流扑面而来,令我无法发声。我qiáng提真气,连挥三掌,总算勉力将这股气流化解了。
那老太太“咦”了一声,手下更不停顿。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打足十二分jīng神,见招拆招。
老太太尽管有大半辈子的jīng深武功修为,但毕竟难免年老力衰,三十招一过,我便能明显地感觉到老太太的内劲已到了qiáng弩之末,本来这是我绝佳的反击机会,但我也不想冲撞了这位高人,略一思索,我便开口道:“四嫂,得罪!”说着并指如戟,一下戳在她的左掌少阳经脉上。她吃痛收手,滑退两步,皱眉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称她为“四嫂”倒不是我托大,因为我的武术启蒙老师是铁伞帮的长老李天南。李天南在辈分上长赵自然一辈,由此推来,我和云秀当属平辈。我道:“四嫂,我是天南前辈不成材的弟子,胡西东。”
云秀眉头顿开:“原来你就是李长老的关门弟子,怪不得怪不得!听说你近来在江湖上闯下好大名头,呵呵,来得正好,本来这次来就是要带水根一起去拜访你的。”
我更是奇怪,铁伞帮和叙利亚商团扯上关系已经令我大伤脑筋了,而现在云秀说铁伞帮的本意是来找我,更令我不知所措。
我跟云秀说话的时候,那个警察终于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呼小叫道:“胡西东?你就是传奇人物胡西东?你竟然和劫匪是一伙的?”
我懒得理他,只是问云秀:“四嫂,这个叙利亚商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秀皱眉道:“都是水根这浑小子出的馊主意!现在这么巧碰上你,当然也用不着这个人了。水根……”
“络腮胡”闻言立时将那麻袋提到我面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一头雾水,但想这事估计不是两三句话可以说清的,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为妙。当下我将那麻袋提给那警察,道:“你身手不错,但最好别和江湖传统帮会结下梁子,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人质还给你了,回去随便编个报告领功。”
那警察目瞪口呆,直到我转身走时,他才缓缓道:“谢谢,我叫夏水健,空手道黑带。”
我对他qiáng调自己是空手道黑带一事深感好笑——就好像是个文凭,在经历了无知的羞rǔ过后拿出来唬一唬人。
夏水健背了袋子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道:“胡先生,你的好朋友关心警官最近可能正面临着极大的困扰……那是件十分恐怖的案子。”
我随口应了一声。关心过手的案子有哪一件不是怪异莫名?恐怖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我现在关心的是:云秀为什么要抓这个叙利亚商人?;
经过与云秀的一番畅谈,我终于了解了事qíng的来龙去脉。
在与云秀作别后,我回到家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在氤氲的蒸气中,我开始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因为从云秀那里得知的故事太过错综复杂,实在有点不好消化。
以下的内容,就是是经过我整理后的云秀所讲叙的故事:
1990年,赵水根才十四岁,还在读初中。那一年,他和一帮同学来到我现在所在的这个城市旅游。
初来大都市,人人都很兴奋,有照相机的同学不停地拍照留影,赵水根也央求同学给他在这个城市最著名的外滩上照了两张。
回家后没几天,照片洗了出来,赵水根就兴冲冲地拿回去给云秀看。读者须知,赵水根自幼便是个孤儿。不过他爷爷是云秀的丈夫赵自然的结义兄弟,在那种古老的江湖帮会里,兄弟之间是非常重qíng重义的。因此赵水根虽然自幼父母双亡,但总算还有爷爷的结义兄弟来抚养他。云秀和赵自然并无子嗣,所以就把赵水根当亲生孩子一般抚养。
云秀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照片,却突然愣住了——有一张照片是赵水根站在外滩边的一个公jiāo站牌前照的,云秀眼里看到的不是站牌前的赵水根,而是站牌广告框里的一幅巨大的黑白海报。
那副海报是一个人头像的特写,而这个人对云秀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赵自然!
海报由于赵水根的遮挡,下半部分看不到。
云秀哪里还坐得住,第二天一早就搭上了长途汽车。
经过一番舟车劳顿,云秀终于来到了外滩。她一下子冲到那副海报前,泣不成声。
伤心了好半天,她才仔细看海报的内容。原来竟是个悬赏寻人的广告,赵自然的头像下面只有一句话:找到这个人,报酬五万元。后面还附了个电话号码。
云秀满腹狐疑地照号码打了过去,却是一家酒店的客房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叙利亚商人奇路亚。
当晚,就在那家酒店的咖啡厅里,云秀和奇路亚jiāo换了各自的消息。奇路亚的中文虽不流利,但也勉qiáng能与人jiāo流。
奇路亚之所以寻找赵自然,是因为他的朋友亚罕。
亚罕是个职业军人,死于第四次中东战争。
第四次中东战争又叫赎罪日战争,战争于10月6日犹太教的赎罪日那天打响,埃及、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游击队三方夹击以色列,以期收复失地。
亚罕隶属于叙利亚第九步兵师,自中路突袭,和以色列118装甲旅在狭长的平原上展开了战斗。战火烧红了整个天空,一千多辆坦克的怒吼声令亚罕觉得死神就在自己左右徘徊。眼见一辆敌方坦克直朝自己冲过来,亚罕拍拍好朋友奇路亚的肩膀问:“奇路亚,你怕不怕?”
奇路亚却不答话,自腰间取下了一枚手雷,高叫道:“亚罕,真主保佑我们!”说完便朝坦克扑了过去。在朋友的感染下,亚罕也不禁热血沸腾起来,他举起枪不停扫she。敌方坦克上的机枪手竟被亚罕扫中脑门毙命,奇路亚爬上坦克、揭开仓盖,里面突然站起一个人高举双手投降。在这种战火激烈的战场上哪有受降的,奇路亚不即一枪结果了他。那人脖子上居然还挂着一个照相机,奇路亚也毫不客气地收缴了。
当晚,他们攻占艾哈迈里亚,并攻到了太巴列湖附近。连场胜利令叙利亚士气空前高涨,每结束一场战役,奇路亚总要用照相机给自己和亚罕拍一张照片以作留念。
10日过后,他们陷入了困难期。以色列调集22个旅,近10万人疯狂反击,亚罕和奇路亚随军撤退到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
那一天是1973年10月22日,大马士革城中人心惶惶,都说以军就要攻进城来了。那天傍晚时分,晚霞将大马士革染得一片血红,奇路亚将相机对准自己的营房,准备将这残阳如血的景观拍摄下来。这时,一个人突然闯入了镜头。那个人是从营房里出来的,看相貌是个三十多岁的东方人。
奇路亚按快门的手没及时收住,于是把这个人也摄了下来。在阿拉伯国家,给陌生人照相是不礼貌的行为,奇路亚正打算赶上前去向那人道歉,却只见那人行色匆匆,不一刻就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
奇路亚这才感觉事有蹊跷:营房里住的是自己这一班的战友,大家彼此熟稔,从没听谁说过有东方朋友。而且今天只有发高烧的亚罕一个人在营房里休息。奇路亚立刻快步走进了营房,发现亚罕躺在chuáng上,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犹带着惊恐而扭曲的表qíng。
由于是非常时期,这宗案件并没有引起重视,只当战死处理。奇路亚仔细检查了亚罕的尸体,发现身上没什么伤痕,死因难明。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亚罕的死肯定和那个闯进镜头里的东方人有关。
奇路亚发誓要找出那个人来。可是十几年来,奇路亚几乎把大马士革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找不到这个人。他把那张照片放大,在中东地区悬赏寻找,仍然没有丝毫线索。
几年前,奇路亚将寻找范围逐步转向了亚洲。没想到,刚到中国没半个月,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云秀听完奇路亚的叙述,暗自心惊,41年前的一幕不禁浮现眼前——
1949年1月,驻防江yīn的国民党军队开始在长江沿岸修建堤防,挖掘战壕。随着几大战役的节节败退,国民党政府决定以长江为天险,做最后的挣扎。
赵家祠堂就在这条战壕线上,因此赵自然的坟茔也在动迁之列。
当时云秀被请到现场,监督着几名乡丁挖开坟墓。赵自然是1943年死的,时隔五年,棺木已经基本腐烂。乡丁们小心翼翼地打开棺盖,原本他们以为棺中只剩骨架了,谁料棺盖一开,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赵自然的尸体竟然毫无腐烂痕迹,他面色红润,嘴角含笑,仿佛随时都能坐起来一般。
这qíng形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人人都胆颤心惊。不知道谁低低地呻吟了一句:“是僵尸啊……”顿时人群像炸了锅一般,四散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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