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他的儿子长出了连鬓胡子,还戴着虔诚信徒的那种有边饰的无檐帽。他每天五次俯身做礼拜。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军官们常喝的威士忌时,他会生气地冲出屋子,以表达自己的不认可。他的父母认为这种投入和强烈的宗教虔诚只是个过渡阶段。
他开始大量阅读有关克什米尔的书。从1947年开始,这段有争议的边界领土就一直在毒害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关系。他开始偏向极端暴力组织拉什卡・塔巴伊。这个恐怖组织后来制造了孟买惨案。
他父亲试图安慰自己,想着他的儿子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参军或是一份工程师的好工作,那都是巴基斯坦精英孜孜以求的结果。可是,2000年的夏天,他在最后一学期退学了。这在他父亲看来就是一场灾难,并且认为这是他不务学业、开始研读《古兰经》所致。他开始学习阿拉伯语,这是想要学习《古兰经》必须学习的语言。
这件事第一次在父子之间制造了一系列激烈的争吵。阿里・沙少校想尽一切办法,申辩说他的儿子身体不适,为他争取一次机会,重新继续最后一学期的学业。正在这时,“9・11事件”发生了。
和全世界有电视的家庭一样,他们全家人在恐惧中看着飞机撞向世贸双塔——除了他们的儿子。电视里反复播放这个镜头时,佐勒菲卡尔非常高兴,大声欢呼。那时他的父母意识到,在极度的宗教虔诚下,由于经常阅读圣战创始人赛义德・库特布[22]和他的信徒阿萨姆的著作,加上对印度的仇恨,他们的儿子对美国和整个西方充满了仇恨。
那年冬天,美国入侵阿富汗。六周内,在美军庞大的特种部队和空中力量帮助下,塔利班政府被颠覆了。塔利班政府的客人奥萨马・本・拉登经由某个方向,越过边境逃入巴基斯坦。塔利班相貌古怪的独眼领导人毛拉奥马尔逃入巴基斯坦俾路支省,在奎达市,和奎达人民立法会达成协议。
对巴基斯坦而言,这远不是一个理论问题。巴基斯坦陆军,事实上,所有巴基斯坦部队都被三军情报局——就是世人常称的ISI——有效控制。所有巴基斯坦军人都对三军情报局心存敬畏。是三军情报局首先创造的塔利班。
而且,大多数的三军情报局军官都属于伊斯兰教极端势力。尽管不得不假装,他们还是不会放弃自己创造的塔利班或者“基地”组织的客人们,转而忠于美国。这个脓包史无前例地困扰着美国与巴基斯坦的关系。三军情报局的高层军官们不仅知道本・拉登躲在阿伯塔巴德筑有围墙的院子里——那还是他们为他建的。
2002年早春时分,三军情报局一个高级代表团前往奎达和毛拉奥马尔还有他的立法会进行磋商。正常情况下,他们并不需要屈尊邀请低调的阿里・沙少校陪同。但有一个问题,三军情报局的两名高级将领不会说普什图语,而毛拉和他的普什图追随者不会说乌尔都语。阿里・沙少校也不会说普什图语,可他的儿子会。
少校的妻子是北部荒野山区的帕坦人,她的本民族语言就是普什图语,她的儿子两种语言都很流利。佐勒菲卡尔激动不已,对随同代表团感到无比光荣。返回伊斯兰堡之后,他和他极度传统的父亲再次爆发激烈的争吵,最后,他冲出家门,留下父亲僵直地注视着窗外。父母亲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老肯德里克先生打开前门,面前是一位身穿军装的人。对方没穿礼服,熨过的迷彩服非常整洁,戴着部队的徽章、军衔标志和其他佩饰。他认出他的客人是海军陆战队的一位中校,对此他印象深刻。
追踪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技术行动支援局,因为全套西装容易引起注意,所以追踪者几乎从来不穿。关注,是他在自己的环境里不惜代价避免的东西。但吉米・肯德里克是当地一所学校的锅炉工,他负责学校的中央供热系统以及打扫走廊。他不太习惯门口台阶上有位海军陆战队中校,他肯定会被镇住的。
“肯德里克先生?”
“是的。”
“我是杰克森中校。罗杰在家吗?”詹姆斯・杰克森是他的假名之一。
罗杰当然在家。他从来都不出门。吉米・肯德里克对他唯一的儿子非常失望。男孩患有严重的公共场所恐惧症,害怕离开他所熟悉的阁楼隐蔽所和他母亲的陪伴。
“当然,他在楼上。”
“我能和他说句话吗?可以吗?”
他领着穿制服的海军陆战队军官往楼上走。房子不大,楼下两间,楼上两间。铝制的楼梯通向楼上的复式结构。孩子的父亲抬头冲上叫道。
“罗杰,有人来看你。下来。”
楼上传来一阵拖着脚走路的声音,有张脸出现在楼梯上面的开口处。面色苍白,就像习惯了晦暗光线的夜间生物;年少、脆弱、焦虑。他十八九岁的样子,很紧张,目光也不和人接触,仿佛在看着下面这两个男人中间铺着的地毯。
“你好,罗杰,我是詹姆斯・杰克森。我需要你的建议。我们聊聊好吗?”
男孩认真地考虑着这个请求,看不出一点好奇。他只是接受了这个陌生访客和他的要求。
“好的,”他说道,“你想上来吗?”
“上面没地方。”孩子的父亲嘴里挤出句话,然后大声说道:“下来,儿子。”又对追踪者说道,“你最好在他的卧室和他说话。除非他妈妈在那儿,否则他不喜欢下楼去客厅。她妈妈是杂货店的收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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