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村里的木匠送来棺材,村民帮忙搭好灵棚,乱哄哄的忙了半夜。田奶奶上了岁数,熬不得夜,等我吃过晚饭就去睡了。我一个人躺在正屋,总是能听见那阵嬉笑声时不时的传到耳朵里,虽然身子还是滚热,烧没有退,可这阵古怪又刺耳的笑声,让我怎么睡都睡不踏实。
半夜,老狐狸偷偷溜了进来,我病的不轻,吃不进东西,老狐狸一个人在村外呆着,跑的很欢实,估计是入夜以后偷了村民家的鸡,吃的肚皮溜圆,跑过来的时候嘴角还沾着一根鸡毛。
“咋样?陆家小爷,好点了没有?”老狐狸蹲在床前,打着饱嗝,张嘴就是一股鸡粪味儿。
“你来的正好,扶我起来。”我被隔壁那阵笑声弄的很忐忑,非得亲眼看看。
老狐狸扶着我下床,然后悄悄绕到正屋后面,隔壁跟田奶奶家只隔着一堵墙,村里人老实,没人偷东西,所以院墙只是摆设,一人来高。我让老狐狸趴在地上,踩着它的背,老狐狸一用劲儿,慢慢直起身,我就能看到隔壁的情景。
办白事的家户,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灭灯,我扒着墙头看见了院子里的灵棚,灵棚里放着死者的棺材。
在看到那口棺材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那口棺材的棺盖已经盖上了,但没有钉死,我看见棺材隐隐约约透出一团红光。这种红光普通人肉眼难见,是阳气的光。说明死者生前阳气出奇的旺盛,八字纯阳。
“难怪……”我暗中嘀咕了一句,像那样阳气过于旺盛的人,命数是两个极端,要么长不大,半途夭折,如果能熬到成年,就不会是普通人,必有一番作为。
“嘿嘿嘿,嘻嘻嘻……”
就在我目视那口透出红光的棺材时,那阵隐约的嬉笑声又传到耳中。我能清楚的听到,笑声是从棺材里发出的。灵棚旁边守着几个晚辈,抽着旱烟熬夜守灵,棺材里的笑声那么清晰,但他们听不见。我意识到,只有我这种阳气弱,身子虚的人才能听闻这种“笑声”。这是阳气弱的人的一个通病,有时候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而且容易被脏东西上身。
我正在病中,不想惹太多麻烦,知道灵棚里有异样,就想先翻身下来。这边还没招呼老狐狸,我突然就看见,灵棚里的那口棺材,好像动了动。
死人没有入葬前,棺材盖子是不会上钉的,我看到棺材一动,立即打消了撤走的念头。对这样的死人,我肯定不会怕,只是好奇,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棺材盖子一点一点的挪动,悄无声息,灵棚外面的人都没察觉,还在抽烟喝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棺材盖子挪开了一条缝,我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从棺材里慢慢坐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刚刚死去的小狗子,长的眉清目秀,但脸色出奇的白,一边嘻嘻的笑,一边就冲我挥了挥手。我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看看他要做什么,不过小狗子就挥了一下手,然后重新躺进棺材里。
“放我下来……”骤然间,我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心慌,几乎都喘不过气了,赶紧从老狐狸背上跳下来,匆忙回到正屋,一躺到床上,身子就软的像面条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一夜,我没怎么合眼,尽管脑袋沉沉的像是一万斤重,但一闭上眼睛,就会被隔壁那阵模模糊糊的嬉笑声给惊醒。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第二天,我的病突然又重了。从小到大,我生过很多次病,头疼脑热犯了多少次,连自己也数不清。然而这一次,好像是最重的一次,手脚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呼出来的气都带着滚滚的热意,人也开始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中。田奶奶急的要死,赶紧又请先生来看。
先生实在看不出太多病情,那时候山里人得了疑难杂症,只能硬熬,命大的熬过去,命不好的就闭目等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先生叹了口气,我听见他在背后小声对田奶奶道:“能寻到他家人么?要能寻到,赶紧让他家人过来,他家如果不远,说不定还能趁他咽气之前送回家……”
“怎么说这样的话?”田奶奶急了,眼泪汪汪道:“这是个孩子啊,还好好的,你给他看看,再给他看看……”
先生很无奈,重新开了一剂药,但药方里缺了两味药材,村里没有,得到山上去采。村子正办白事,都抽不开身去采药。田奶奶问清楚了药材的名称和样子,自己背着背篓,颠着小脚连夜出门去爬山给我采药。
“田……田奶奶……”我不想拖累田奶奶,窗外的已经夜幕降临,夜间爬山很危险,她这么大的岁数了,我怎么忍心她去冒这个险?但我病的太重,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挣扎着举起手,想拦住田奶奶。
“孩子,莫怕,莫急。”田奶奶回身给我盖好被子,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小声道:“你的病,先生看了,不打紧,吃点药就会好,我这就去给你找药,你安心睡一会儿,片刻我就回来了,孩子,莫怕……”
田奶奶说着话就出了门,我觉得自己快要病死了,想拦她却拦不住。煎熬了片刻,老狐狸贼一样的从门边溜了进来。我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跟它说,让它加快速度追上田奶奶,如果劝不回来,就暗地里好好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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