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向东说出了他的疑问,女人摇摇头,“我和我丈夫是在交通站发报时被警察抓住的,他为了掩护我逃走,自己被警察打死了。我本来可以逃跑,可为了保护电台,结果也被他们抓住。先是关在哈尔滨警察厅,由满洲警察审问,两天后他们用黑布袋套在我头上,换地方关了几天继续拷问,主审的换成日本鬼子,最后又蒙上脸逼着我上了一辆车,就给送到这里来了。”女人说。
黄向东问:“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细节能让你判断出日本人审问你的地方是哪里?”
女人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黄向东不死心,“再好好想想,哪怕只是一个小细节。”
“我的头用黑布袋套着,什么也看不见,但往下看的时候,从缝隙里透出的光亮能判断出大概是中午左右。对了,在我上车的一瞬间,听到背后传来救火车杂乱的警笛声,至少有三辆车。虽然隔着好几道墙,但仍然能听清楚,估计是什么地方着了火。”女人努力回忆道。
黄向东忙问:“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女人说:“记得,是在二十天前。”
“这么肯定,你不会记错?”
“不会,监牢右侧的墙上有个小气窗,日升日落我还是知道的。”
黄向东把这些都仔细记在本上,女人再也想不出别的线索,黄向东又问:“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让我为你做的吗?”
女人伤心地低声哭着,“我、我想妈妈……爹和哥哥都死了,她七十多岁没人照顾,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黄向东再也忍不住,眼泪直往下掉,说:“我们都一样,为了打日本鬼子才离开老娘。她住在哪里?我会想尽办法帮她。”
女人说了个地址。黄向东说:“你可以口述一封信,由我来写,再帮你送给你娘。”女人却连连摇头,“不行,这样太危险,藏信在你身上不安全。如果你真有机会见到她,就说‘臭菊子很想妈’就行了。”
黄向东答应下来,他怕夜长梦多,就准备把女人送回监狱楼。临出门时,女人对黄向东说:“同志,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但我坚信你一定能成功地完成任务!你是个好人,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不会有危险,我每天都会为你祈祷,求老天爷保佑你永远平安!”
黄向东上前几步把她抱在怀里,女人也用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平静地闭上眼睛,好像抱着自己的丈夫。
十一月的哈尔滨晚上已经很冷,从监狱楼回来的黄向东只穿着衬衫,被夜风一吹居然直发抖。看来以后出门要穿军装外套了,他想。回到办公室,黄向东抄起电话,以日本关东军部的名义向总台要了《哈尔滨日报》社的电话。报社通常都有人值夜班,黄向东说:“我想向你们报社报个料,二十天前,也就是10月16号中午,中央大街发生了一起火灾,出动了三辆救火车呢!”
那值班的记者笑得直咳嗽,“你这人是喝多了刚醒吧,二十天前的火灾今天才来报料?而且也不是中央大街,是在义州街,我看你还是多喝点醒酒汤吧!”
对方挂断电话,黄向东却很高兴。他取出哈尔滨地图仔细查找,义州街是繁华地段,附近的大小建筑有几十个,之前在开拓医学院任职的时候,他经常和于进郭到义州街的日本人商铺买东西送女人。看了半天,黄向东把目标锁定在义州街27号的日本领事馆。他记得很清楚,日本领事馆是军事重地,漂亮的独栋别墅四周却加盖了足有五米多高的围墙,看上去很不协调。现在回想起来,确实非常可疑。
他拿出便笺纸,连夜把石井四郎要回哈尔滨任部队长、碇常重暗中调查自己、对日本领事馆的怀疑、黄菊被抓的事全都写了下来。碇常重那张凶狠残暴的脸又浮现出来,黄向东早就察觉出对方那种特殊的不友好,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被暗中调查。原因不难猜,因为三条洋平是“如意计划”的主要策划者之一,所以在731部队很受北野政次器重,碇常重之前虽然也很得宠,但现在明显不再受重视了,于是他开始找黄向东的碴儿。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黄向东开始有些困意,他出去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多了。从走廊回办公室,整栋楼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穿着睡袍的伊纪牡丹站在办公桌前,她手里拿着那张黄向东刚写好的纸条,正借着台灯的光线仔细地看。
“你、你怎么没睡觉?”黄向东慌乱地走进来,从她手中把纸条抢回。
伊纪牡丹平静地问:“纸条是写给谁的?”
黄向东大脑急转,边把纸条撕碎,边笑着说:“没什么,随手记录着玩的,实在睡不着,就把在部队中打听到的一些新闻随手写在纸上。”
伊纪牡丹笑了,“速派人暗中密切调查日本领事馆动向,但建议不要直接采取行动,以免我遭到怀疑,可借助其他情报瞒天过海,让日本人无法联系到我身上——这些话也是你在自言自语吗?”
黄向东没想到她居然能背出纸条上的内容,而且几乎一字不差。伊纪牡丹问:“夫君,我们都是日本人,可你为什么在纸条上说‘让日本人无法联系到我身上’这句话?难道你不是日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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