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游瞎子把八字一排,说这个人命中犯煞,祖荫不够,不过十天定遭横死。那乡绅当然不信,走的时候连卦金都没有给。孟如光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派人把游瞎子抓了起来,说他妖言惑众。但孟如光心里也怕,整天躲在县政府里,哪里都不去。从街上找来两个妓女,天天陪着喝酒享乐。只等熬过这十天,打算把游瞎子游街示众后枪毙,以解心头之恨。
好容易熬到第九天,浮梁县的县长突然来访,商量与婺源县联手“剿匪”的事宜。当天晚上,孟如光喝多了酒,由两个妓女扶着上楼的时候,不慎一脚踏空,三个人一同从楼上滚下来。若在平时,从楼上滚下来,大不了摔个骨折什么的。可偏偏那天不知道什么人在楼梯下放了一个马扎,孟如光一头撞在马扎的边角上,当场就死了。那两个妓女倒是没事,不过后来被警察局局长罗中明以“意图谋害县长”的罪名枪毙了。
孟如光一死,游瞎子顿时名声大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从牢里放了出来。那个没给卦金的乡绅,带着两百大洋和一担子花红,亲自到牢门口迎接,鞭炮从县城一直放到七里亭。
游瞎子能说出那样的话,莫不是早就算到了什么?想到这里,胡德谦说道:“只怕这时候他早就睡了!”
胡旺财说道:“老爷找他,那是给他面子!”
四个人出了亭子,沿着亭子边的一条小路往下走。没走多久,就来到一座青砖碧瓦的大屋前。周围几栋房子早已黑灯瞎火,唯独这栋屋子里面透出灯光。都这么晚了,游瞎子还没睡么?
胡旺财纳闷,正要上前敲门,却见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一个举着美孚灯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他认出这人是游瞎子的小儿子游勇庆,忙道:“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呀?”
游勇庆说道:“父亲说今天晚上有贵客来访,要我一直等着!”
胡德谦一听这话,忙下马躬身道:“麻烦你回禀游先生,就说我胡德谦深夜冒昧来访,还请他见谅!”
游勇庆笑道:“外面雪大,快点进来,说那些客套话做什么?”
几个人随游勇庆进了院门,一个家丁把马系在院内的马槽边。过了天井,来到堂屋里,顿时令人感到一阵暖意。
堂屋里生了一盆火,上首八仙桌上,放着一盏美孚灯。一个戴着棉帽、穿着棉大褂的老头子,正坐在火盆前的躺椅上。
游勇庆给几个人倒了热茶,胡旺财等人忙着烘烤衣服——他们三个人在路上摔了好几跤,浑身都是泥水,围着火盆烘烤。
胡德谦上前几步,拱手道:“胡德谦深夜冒昧来访,还请先生多多见谅!先生不愧是高人,算准今晚……”
游瞎子干咳了几声,说道:“你来找我,究竟想知道什么?”
胡德谦再次拱手道:“我胡德谦生于考水,是光绪七年六月十二日卯时所生,今年虚岁六十有五,还请先生给我算算。”
游瞎子低声说道:“你这命还用得着我算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积德行善之人,福佑子孙呀!”
胡德谦说道:“我想起儿时何半仙留下的童谣,里面有婺源二字,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游瞎子说道:“你们考水胡姓之人本不是凡种,诸事有因也有果。这童谣的因果,就落在八卦二字上,你好好想想吧!”
在火盆前烤火的胡旺财说道:“游先生,我们家老爷深夜来访,还请你有话直说!”
游瞎子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家老爷是聪明人,有些事他应该会想到的!”
胡德谦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游先生,胡某告辞了!”
游瞎子叫道:“胡公,我有一事相求!”
胡德谦说道:“先生有事只管吩咐!”
游瞎子说道:“我这小儿子天生命硬,留在家中恐怕没有什么出息,须得贵人提携才行。他自幼习武,枪法也算得上数一数二。既然胡公来了,今晚就把他带走,你看如何?”
游勇庆从内堂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肩上扛着一支火铳,腰里挎着一把短柄腰刀,挂了两筒火药和铁砂子,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胡德谦看了一眼游勇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当下也不客气,朝游瞎子拱了拱手,说道:“难得先生如此大义,我这就把人带走了!”说完转身向外面走去,其他人则紧跟在他的身后。
游勇庆从柴屋里拿出几顶斗笠,分给胡旺财他们,以遮挡风雪。
一行五人离开七里亭,迎着风雪往西走。
两个多小时后,来到一个叫高砂的地方。此地距县城不过二十里路,平时走路还不到一个半小时。胡旺财和两个家丁一路上不知道跌倒多少次,浑身上下都是泥巴,衣服也湿透了。倒是游勇庆聪明,在布鞋上套了一双厚底草鞋,走得慢,却不曾摔倒。几个人走得直冒汗,也不觉得冷。
从这里往北走五六里地,爬过一道山岭,就到考水村了。
胡旺财说道:“老爷,这雪下得太大了,我们在高砂的保长家歇一会儿,等雪小一点再走吧?”
高砂的保长程贤冠,前些天带着两百多名乡丁去了太白村那边,现在不知道生死如何。现在家里只剩下老婆孩子,怎么好上门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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