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萨尔、左撇子来到饭店大门口,迎接他们的是阿达莫,瓦洛科和吉诺·瓦洛科这对兄弟档,来自义大利南端的卡拉布里亚。乔在查尔斯屯监狱时就认识吉诺了,两个人边聊边走过饭店大厅。
「你现在住在哪里?」乔问。
「萨冷镇,」吉诺说。「那里不错。」
「你成家了?」
吉诺点点头。「找了一个好义大利姑娘。现在有两个小孩了。」
「两个?」乔说。「动作真快。」
「我喜欢大家庭。你呢?」
尽管乔很乐意闲聊,但他才不打算把自己即将当父亲的消息,告诉一个小小的枪手。「还在考虑。」
「不要拖太久,」吉诺说。「当爸爸要趁年轻,才有力气教小孩。」
这就是这一行总让乔觉得迷人却又荒谬的一点——五名男子走向电梯,身上全都带着手枪,其中四个人还有机关枪,有两个人还在问起彼此的太太和小孩。
到了电梯口,乔除了继续让吉诺谈他的小孩,也设法观察是否有被突袭的可能。等到进入电梯后,他们有退路的幻觉就会完全消失了。
但他们此时所拥有的,也只有幻觉。从他们一踏入大门,就等于放弃了自由,甚至放弃了活命的机会。如果马索为了某种乔无法推测的疯狂动机,想宰掉他们,那他们也只能等死了。电梯只是大箱子里面的小箱子。但他们身在箱子里的事实,则无可辩驳。
或许迪昂没有错。
也或许迪昂错了。
要搞清楚,只有一个办法。
他们离开瓦洛科兄弟,走进电梯。操作电梯的是伊拉里欧·诺比雷,因为有肝炎,长年都一张枯瘦的黄脸,但他是要枪高手。据说他可以在日蚀时用步枪射穿跳蚤的屁股,还可以用汤普森冲锋枪在窗台上签名,但不会伤到任何窗玻璃。
搭到顶楼的途中,乔和伊拉里欧聊天,就跟刚刚和吉诺·瓦洛科一样轻松。要开殷伊拉里欧的话匣子,窍门就是谈他的狗。他在瑞威尔市的家里繁殖猎兔犬,且繁殖出来的小狗素以性情温和、耳朵柔软着称。
但一路电梯往上,乔再度纳闷迪昂会不会猜对了。瓦洛科兄弟和伊拉里欧·诺比雷全都是耍枪出名的。他们不是打手,也不是智囊。他们是杀手。
到了十楼的走廊,在电梯口等着他们的是法斯托·史卡佛内,又是另一个以便枪闻名的杀手,但是只有他一个人,于是在走廊里双方势均力敌——马索有两个手下,乔也带着两个手下。
来到全饭店最顶级的盖斯帕力亚套房门口,马索亲自来开门。他跟乔拥抱,接着双手捧着乔的脸,吻他的额头。然后又拥抱他,用力拍拍他的背。
「你还好吗,孩子?」
「我很好,裴司卡托瑞先生。谢谢。」
「法斯托,看他带来的那两位需要些什么。」
「要收走他们的手枪吗,裴司卡托瑞先生?」
马索皱眉。「当然不用。两位先生请自便,我们应该很快就谈完了。」马索指着法斯托。「想吃三明治或什么,就叫客房服务。不要客气。」
他带着乔进入套房,关上门。房内的一排窗子外隔条小巷,就是隔壁的黄砖建筑物,那是一家已经在一九二九年倒闭的钢琴厂,唯一剩下的就是砖墙上褪色的厂主商标名,还有一堆用木板封住的窗子。另外一排窗子看出去,则完全不会让人想到经济大萧条,因为窗外俯瞰着伊柏市区,还有通到希尔斯博罗湾的一条条道路。
套房的客厅中央有一张橡木茶几,周围放着四把安乐椅。茶几中央放着一个纯银咖啡壶,以及同套的纯银鲜奶油罐、糖罐。另外还有一瓶茴香酒、三个小玻璃杯里已经倒好酒。马索的次子桑托坐在那边等他们,他正在给自己倒咖啡时,抬头看了乔一眼,然后放下咖啡杯,旁边还有一颗柳橙。
桑托·裴司卡托瑞三十一岁,人人都喊他狄格,但是没人记得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乔吧,桑托。」
「不晓得,或许吧。」他从椅子上半站起来,潮湿而无力的手跟乔握了握。「喊我狄格吧。」
「很高兴又见面了。」乔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马索走过来,坐在他儿子旁边的位子。
狄格剥着柳橙,把皮丢在茶几上。他那张长脸老是一副困惑又疑心的不悦模样,仿佛刚听到一个没听懂的笑话。他一头卷卷的黑发,前额开始秃了,肉呼呼的下巴和脖子,眼睛跟他父亲一样是深色的,小得像削过的铅笔尖。不过他有种愚钝,缺乏他父亲的魅力或狡猾,因为他从来不需要。
马索帮乔倒了咖啡递过去。「最近怎么样?」
「非常好。您呢?」
马索一只手掌前后转了两下。「有好有坏。」
「希望好日子多过坏日子。」
马索拿起一杯茴香酒。「到目前为止是这样,来,敬你。」
乔也拿起酒杯。「敬你。」
马索和乔喝了。狄格朝嘴里扔了一瓣柳橙,张嘴嚼着。
乔再度想起,在这么一个暴力的行业里,却有出奇多的寻常男子——爱自己的老婆,星期六下午带小孩出门,热心维修自己的汽车,在街坊的简餐店里讲笑话,担心自己的母亲怎么想他们。他们还会上教堂,祈求上帝原谅他们为了赚钱养家而不得不做的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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