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农事完全不懂。」葛瑞丝艾拉说。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比纳德里奥的一家小酒馆里。
「我懂,」席基说。「我太懂了,夫人,凡是我不记得的事情,就表示那些事情根本不值得救。」
乔看着席基机伶、精明的双眼,重新评估这位工头和寡妇之间的关系。他本来以为寡妇带着席基是当保镖,现在他明白,席基参与农场的买卖过程,是为了自己的生计着想,并确保戈梅兹寡妇会照顾他的利益。
「那你会怎么做?」乔问他,给每个人又倒了一杯兰姆酒。
「你要先准备苗床,把田犁好。这是第一个。种植季下个月就开始了。」
「但是不能妨碍我太太整修房子,做得到吗?」
他朝葛瑞丝艾拉点了几下头。「那当然,没问题。」
「这事情需要几个人?」她问。
席基解释,播种时需要雇用男人和儿童,然后需要男人建苗床。他们需要男人或儿童照看土壤,以防霉菌和病虫害。接着需要男人和儿童移植、锄地,再犁些田,以及杀死蠕虫、蝼蛄、臭虫。另外还需要一个喝酒不凶的飞行员,帮忙撒农药。
「耶稣基督啊,」乔说。「要花多少工夫啊?」
「我们还没讨论到摘蕊、抑芽或采收呢。」席基说。「然后还有串联、挂架、烘烤、找人照看烟楼的火炉。」他挥着大手,说着各种需要的人工。
葛瑞丝艾拉说,「我们能赚多少钱?」
席基把写着数字的纸张推到桌子对面给他们。
乔喝着兰姆酒,仔细看过那些数字。「所以,如果收成好的话,没有蓝霉病或蝗虫或雹暴,而且上帝保佑太阳不停照耀在比纳德里奥,那么我们的投资就能赚回百分之四。」他看着对面的席基。「这样对吗?」
「对,因为你只用到你的四分之一土地。但如果你也投资在其他的田地,让整个状态回到十五年前的全盛期呢?五年之内,你就会很有钱了。」
「我们已经很有钱了。」葛瑞丝艾拉说。
「那你们会更有钱.」
「那如果我们不在乎是不是更有钱呢?」
「那就这样想吧,」席基说,「如果你们让这个村子挨饿,有一天你们早上起来,可能就会发现他们全都睡在你们的土地上。」
乔坐直身子。「这是威胁吗?」
席基摇摇头。「我们都知道你是谁,考夫林先生。著名的美国帮派分子。上校的朋友。与其威胁你,我们不如在大海中游泳或拿刀割自己喉咙,还比较安全点。」他严肃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但是当人们挨饿,没有地方去的时候,他们还能去哪里?」
「不要来我的土地就行。」乔说。
「但那不是你的土地。而是上帝的土地。你只是租下来。这个兰姆酒?我们这一生?」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我们都是跟上帝租来的。」
整修主宅需要的人工,几乎跟农场里一样多。
室外的种植季节展开时,室内的整修季节也开始了。葛瑞丝艾拉让所有墙面全部重新敷上灰泥、上漆,他们住进去时,一半地板都已经拆掉换新。屋里本来只有一间厕所,等到席基开始在烟田里进行摘蕊时,厕所增加到四间了。
到此时,一排排的烟叶已经长到大约四尺高。乔有天早上醒来,发现空气又甜又香,让他立刻就满腹欲望地想念起葛瑞丝艾拉的颈项。托马斯躺在他的婴儿床里睡觉,葛瑞丝艾拉和乔则走到阳台看着烟田。乔前一晚去睡觉时,烟田还是一片褐色,现在已经是一片绿毯,冒出粉红色和白色的花,在柔和的早晨阳光中闪烁。乔和葛瑞丝艾拉看着自己的这片土地,从他们大宅的阳台绵延到罗撒里欧山脉的山麓丘陵,举目所及,都是闪闪发亮的烟花。
葛瑞丝艾拉站在他前方,手往后揽着他的脖子。他双手搂着她的腹部,下巴埋在她颈窝里。
「你还不相信上帝呢,」她说。
他深深吸着她身上的气息。「你还不相信坏钱能带来好事呢。」
她低声笑了,他的双手和下巴都能感觉到她在笑。
那天早晨稍后,工人和他们的小孩来到烟田,一株株仔细摘除上头的花蕊。烟草展开硕大的叶子,仿佛一只只巨鸟,次日早晨,乔看着窗外,再也看不到土壤,也看不到花了。在席基的管理下,整个农场继续运作顺畅。为了下一个阶段,他从村里找来更多小孩,有好几打,有时托马斯会大笑得无法控制,因为他听得到烟田里其他小孩的笑声。有的夜晚乔会坐在那儿,听着那些男孩在旁边空地里打棒球的声音。他们会打到最后一丝天光都消失,只用扫帚柄和不晓得哪里找来的标准用球。球外头的牛皮和里面的羊毛线都早就没了,但他们还是设法利用里面的软木球心,照打不误。
他听着他们的喊声和木棒敲中球的脆响,然后想到葛瑞丝艾拉最近提到,说要快点给托马斯添个弟弟或妹妹。
然后他想着,何不多生几个呢?
整修房子的进度比复兴农场要慢。有天乔到哈瓦那旧城区,去找一个专门修复彩绘玻璃的艺术家迪亚哥·阿瓦瑞兹。阿瓦瑞兹先生跟他讲好价格,答应至少花一星期到一百哩外的阿仙纳斯村,帮他们修复葛瑞丝艾拉抢救下来的窗子。
谈完之后,乔到教堂大道上一家迈尔,蓝斯基推荐的珠宝店。因为他父亲的怀表一年多来一直慢分,在一个月前终于完全停摆。珠宝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长期眯着眼睛,他拿了表,打开后盖,跟乔解释说虽然这个表很好,但每隔十年还是至少得保养一次。这些零件,他跟乔说,这些精密的零件,看到没?都需要上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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