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不晓得——搞得很复杂,搞得你无法掌握。我们不是上帝的子民,也不是童话书里面那种见证真爱的男女。我们在夜间生活,跳舞跳得太急,脚下都长不出草来。这是我们的信条。」她点起一根香烟,从舌头上捻起一根烟草,让风吹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大人物了?你以为我没一直在等着你有一天会来找我?我们都很自由。没有兄弟姐妹或父亲。没有亚伯·怀特。只有我们。你想来看我,随时欢迎。」她穿过人行道走向他。「我们以前总是有很多欢笑,现在也可以的。在热带消磨我们的人生,在丝缎床单上数我们的钱。自由得像小鸟。」
「狗屎,」乔说。「我不想要自由。」
她昂起头,似乎很困惑,困惑得到了伤心的地步。「但我们最想要的,始终就是自由啊。」
「那是你最想要的,」他说。「还有,嘿,现在你自由了,再见,艾玛。」
她紧咬着牙,不肯跟着说再见,好像不说的话她就还保有某些权力。
那种顽固、怨恨的自尊心,就像非常老的老头子,或是被宠坏的小孩。
「再见,」他又说了一次,然后离开了,没再回头看一眼,没有一丝后悔。他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
回到那家珠宝店,店主极为小心翼翼地婉转告诉乔,他的表得送到瑞士修理。
乔签了授权书和修理单,然后收下了店主仔细填写的收据,放在口袋里,离开了那家店。
他站在旧城区的那条古老街道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28 一切都已太迟
所有在农场工作的男孩都打棒球,其中有些非常认真。收成季节到来时,乔注意到其中几个的指尖贴了医疗胶带。
他问席基,「那些胶带是哪里弄来的?」
「啊,我们有好多盒,老爷,」席基说。「早在马查多时代,他们派过一个医疗团和一些报社记者过来,让每个人看看马查多有多么关爱农民。一等到那些报社记者离开,医师们就跟着离开,所有的设备也收走了,不过我们帮小鬼们留下了一箱胶带。」
「为什么?」
「你烘烤过烟草吗,老爷?」
「没有。」
「唔,如果我告诉你为什么,那你能不能别再问一堆笨问题了?」
「大概没办法。」乔说。
一棵棵烟草现在长得比大部分成年男子都要高了,上头的烟叶比乔的手臂还长。他现在都不准托马斯跑进烟田里,怕他钻进去就找不到了。收割工人——大部分是年纪较大的男孩——有天早上来到烟田,从最成熟的植株摘下烟叶。烟叶会堆放在木橇上,让驴子拉出去。然后解开驴子,改钩在牵引机上,再把牵引机开到种植园西端的烟楼,这个任务都是留给年纪最小的男孩担任。有天早上乔走到主宅的门廊上,一个不会超过六岁的男孩正开着牵引机经过,一橇烟叶在他背后堆得老高。那男孩朝乔挥手,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继续往前开。
在烟楼外,工人把烟叶搬下木橇,放在树荫下的串联长凳上。串联长凳的两端各有一个撑架,串联工和递叶工——全都是指尖缠着医疗胶带的棒球男孩——会在两个撑架上横放一根木棍,然后开始用细绳将烟叶绑在木棍上,直到整根棍子从这一头到另一头部挂满了一串串烟叶。他们从早上六点工作到晚上八点;那几个星期都不打棒球。绳子必须在棍子上绑得够紧,所以手指常会被绳子磨伤。因此,席基指出,医疗胶带就派上用场了。
「一等到这部分完成了,主人?等这些烟叶都挂好,装满了烟楼?就要花五天等叶子干燥。这时唯一需要的工人,就是去照顾烟楼的炉火,不能让烟楼里头太潮湿或太干燥。至于那些男孩呢?他们就可以去打棒球了。」他迅速拍了一下乔的手臂。「希望这样的解释能让您满意。」
乔站在烟楼外头,看着那些男孩串联烟叶。即使有那些撑架,他们还是得举高、伸长手臂绑紧烟叶——就这样举高又伸长,连续十四个小时。乔皱起脸看着席基。「当然满意。基督啊,这份工作太苦了。」
「我做过六年。」
「你怎么受得了?」
「因为我不喜欢挨饿。你喜欢挨饿吗?」
乔翻了个白眼。
「是啊,你也不喜欢挨饿,」席基说。「全世界的人都会同意——挨饿不好玩。」
次日早上,乔在烟楼里找到席基,他正在检查吊架上的烟叶密度。乔叫他把工作交给别人,陪着他出去,穿过田野,走下东边山坡,停在乔所拥有的土地中最糟的一块。这里石头很多,又被丘陵和露头岩脉挡住光线,一整天都晒不到太阳,而且这里害虫和杂草特别多。
乔问起他们最好的驾驶员艾洛德斯,在烟叶烘烤期间是不是很忙。
「收成时他还是得工作,」席基说,「不过不像那些男孩那么忙。」
「很好,」乔说。「让他来把这块土地犁平了。」
「这里什么部长不出来的,」席基说。
「没错。」乔说。
「那为什么要犁?」
「因为地面整理平坦了,要建成棒球场会比较容易,你不觉得吗?」
他们建好投手丘的那一天,乔抱着托马斯走过烟楼外,看到一个工人裴瑞兹正在打他儿子,他用手猛拍他的脑袋,好像那男孩是狗,正好被逮到在偷吃他的晚餐。那男孩不会超过八岁。乔说,「嘿,」要朝他们走过去,但席基过来挡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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