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警佐说,「混帐,现在觉得好过一点没?」
那救护车司机正在检查乔的脉搏,双眼盯着自己的手表。「我有看报纸。平常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做这个——坐在这辆车上,读我的报纸。这小子是那个驾驶。那些警察开车追着他跑的时候,开枪把另一辆警车给轰烂了。」他把乔的手腕放回他胸膛上。「可是枪不是他开的。」
汤马斯看着乔的脸——破裂的黑色嘴唇,打扁的鼻子,两眼肿得睁不开,一边额骨塌陷,双眼和耳朵和鼻子和嘴角都结着黑色的血块。汤马斯的血,他生的儿子。
「可是如果他没抢那家银行,」汤马斯说,「他们就不会死了啊。」
「如果其他警察不用他妈的冲锋枪,他们就不会死了。」那司机关上车门,看着普利和汤马斯,汤马斯很惊讶他双眼中的那种嫌恶。「你们这些人大概刚把这小子打死了。问题是,他是杀人犯吗?」
两辆警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开走,总共三辆车驶入黑夜。汤马斯不断提醒自己把救护车上挨揍的那名男子想成「乔」。因为把他想成「我儿子」实在太令人崩溃了。他的血脉和骨肉,其中有很多血和少数肉都留在这条巷子里了。
他问普利,「你通知要全境通缉亚伯·怀特了吗?」
普利点点头。「还有卢米斯和彭斯,另外一个唐尼不晓得姓什么,我们猜是唐尼·纪石勒,怀特的手下。」
「优先找到纪石勒。通知所有单位,他车上可能载了一个女人。」
普利用下巴一指。「在巷子前头。」
汤马斯往前走,普利跟在后头。他们加入送货门旁那群警察里,汤马斯避免去看他右脚边那滩乔流的血,血很多,即使淋了雨还是一片鲜红。反之,他把注意力放在他手下的侦察组长史蒂夫·佛曼身上。
「那辆车有消息了吗?」
佛曼翻开他的速记本。「洗碗工说八点十五到八点三十之间,有一辆柯尔停在巷子里。之后,洗碗工说那辆车子开走了,换了这辆道奇开进来。」
汤马斯带着手下赶到巷内时,那些人正想把乔拖上道奇车。
「发布全境通缉,要优先找到那辆柯尔,」汤马斯说。「开车的是唐尼·纪石勒。后座可能有一个女人艾玛·顾尔德。史蒂夫,他是查尔斯屯顾尔德家的人,知道我指的是谁吗?」
「喔,知道。」佛曼说。
「她是奥利·顾尔德的女儿,不是柏柏的。」
「好。」
「派个人去她联合街的家里确认一下,说不定她还好端端睡在床上。普利警佐?」
「是,长官。」
「你见过这个唐尼·纪石勒吗?」
普利点点头。「他身高大概一百七十公分,体重八十五公斤。老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上回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留着长长的八字胡。十六分局有他的档案照。」
「派个人去拿。另外把他的外型描述传给所有单位。」
他看着地上的那滩血。里头有颗牙齿。
他和长子艾登多年没讲过话了,不过偶尔会接到他的来信,里头都只平铺直叙一些现况,没有个人的感想。他不知道他住在哪里,甚至不晓得他是死是活。至于次子康诺,在一九一九年的警察罢工暴动中失明。身体上,他以惊人的速度适应自己的残缺;但心理上,他自怜自艾的倾向愈来愈严重,很快就开始酗酒。没办法把自己喝死之后,他转向了宗教。但上帝对信徒的要求,显然不光只是一时的殉教热诚而已,于是他也放弃了。不久,他住进了专收盲人与肢体残障人士的艾柏兹福学校。他们给了他一个工友的职务——一个曾担任麻州有史以来负责死刑起诉案最年轻的助理检察官,现在却在当工友——于是他就住在那里,天天擦着他看不见的地板。每隔一阵子,校方就会要他改当老师教课,但他全都推掉了,借口是自己太害羞。可是汤马斯的儿子没有一个害羞的。康诺只是决定要把所有爱他的人排拒在外——对他来说,爱他的就只剩他父亲了。
接下来是他的小儿子,加入了犯罪帮派,成天跟妓女、私酒贩子、持枪歹徒鬼混。这种生活似乎会带来魅力和富裕,其实两者都很少实现。而现在,因为他的同业和汤马斯的手下,他可能活不过这一夜了。
汤马斯站在雨中,什么都闻不到,只闻到自己的恶臭。
「找到那个女孩,」他对普利和佛曼说。
萨冷市的一名巡警看到了唐尼·纪石勒和艾玛·顾尔德。等到警匪追逐结束时,总共有九辆巡逻车加入,全都是北海岸的小城镇——贝弗利、皮巴第、马勃贺德。几个警察看到车子后座有个女人;几个没看到;其中一个宣称他看到后座有两、三个年轻姑娘,后来查出他喝了酒。唐尼·纪石勒在高速中把两辆巡逻车逼出路面,两辆都撞毁了,他又朝警方开枪(不过准头很差),于是警方也还击。
晚间九点五十分,唐尼·纪石勒的柯尔车在大雨中冲出路面。当时警匪双方在马勃贺德镇淑女湾旁的海洋大道上追逐,有可能是因为警察开枪幸运击中了纪石勒的轮胎,但在时速四十哩的大雨中,更可能是因为轮胎太破旧而爆掉。在那段海洋大道上,大道的部分非常少,海洋的部分却是宽阔无边。那辆只剩三个轮子的柯尔车离开路面,冲出路肩时猛地转弯,轮胎全部悬空。两面车窗被射破的车子落入八尺外的海水中,大部分警察都还没下车,车子就完全沉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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