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我们——」
灯光照到巴佐·契基斯身上,子弹随即从他后脑勺射入,再从脸部中央穿出,连带轰掉了鼻子。波卡斯基眨眨眼,接着喉咙开了个洞,一道红色水流涌出,他仰天倒下,双脚扭动着。奥顿·道格拉斯冲向洞口的阶梯,塔楼警卫的第三发子弹就像一根大槌子似地击中他的后脑。他倒在洞口的右边,上半个脑袋没了。
乔看向灯光,三个死人溅得他满身是血。楼梯底下的人大叫奔逃,他真希望能加入他们。这是个异想天开的计划。灯光照得他目盲之时,他可以感觉到枪的瞄准器对准自己的胸口。子弹会是他父亲警告过他的暴力产物;不光是会报应到他的父母身上,也会报应到他的子女身上。他唯一能给自己的安慰,就是这样会死得很快。十五分钟之后,他就可以跟他父亲和艾迪叔叔相众,一起喝啤酒了。
灯光熄灭了。
有个柔软的东西扑到他脸上,接着落到他肩膀。他眨眨眼望向黑暗,原来是一条小毛巾。
「擦擦你的脸吧,」马索说。「脏得要命。」
他擦完后,双眼也逐渐适应了黑暗,看得到马索就站在几尺外,抽着他的法国香烟。
「你认为我会杀了你?」
「想到过。」
马索摇摇头。「我是个出身安迪寇街穷人区的义大利佬。让我去个时髦地方,我还连叉子都不会用。我可能不高贵也没受过什么教育,但讲好的事情,我绝对不会食言出卖人。我会跟你坦白,就像你也跟我坦白一样。」
乔点点头,看着脚边的三具尸体。「这些人怎么办?看起来我们把他们出卖得很惨。」
「操他们的,」马索说。「他们自找的。」他跨过波卡斯基,走过乔身边。「你会比你原先想的更早离开这里。到时候打算赚点钱吗?」
「那当然。」
「你的责任就是永远都以裴司卡托瑞家族优先,把你自己摆后头。这点你能遵守吗?」
乔看着老人的双眼,很确定他们会一起赚很多钱,而且自己永远无法信任他。
「可以。」
马索伸出手。「那就好。」
乔擦掉手上的血,跟马索握了手。「好。」
「裴司卡托瑞先生,」有个人在下面喊。
「来了。」马索走向活门,乔跟在后面。「来吧,乔瑟夫。」
「喊我乔吧。只有我父亲才喊我乔瑟夫。」
「好吧。」在黑暗中走下螺旋形楼梯时,马索说。「父子关系真有趣。就算你建立一个帝国,变成了国王,变成美国皇帝。变成神。但你永远活在老爸的阴影下,无法逃开。」
乔跟着他走下那道黑暗的楼梯。「也不太想逃。」
10 探访
那天早晨,在南波士顿的「天堂之门」教堂举行过葬礼之后,汤马斯·考夫林下葬在多彻斯特的雪松林墓园。乔没能去参加葬礼,不过当天晚上马索收买的一个警卫帮他带了份《波士顿夜游报》,他在上头看到了相关报导。
两位前任市长杭尼·费兹和安德鲁·彼得斯都去了,加上现任市长詹姆斯·麦可·柯利。另外还有两位前任州长、五位前任检察官,以及两位检察长也都出席。
警察则来自各地——有市警局和州警局的,退休和现任的,最远的南到德拉瓦州,北到缅因州班戈市。有各种官阶、各种专长的。在报导附上的那张照片中,墓园另一端是尼庞赛河蜿蜒流过,但乔几乎看不到河,因为众多警察的蓝色帽子和蓝色制服占据了画面。
这就是权力,他心想。这就是一种遗产。
紧接着他心想——那又怎样?
所以他父亲的葬礼引来了一千人来到尼庞赛河河畔的一处墓园。有一天,或许波士顿警察学院会有一栋汤马斯·考夫林大楼,或是波士顿市会出现一座考夫林桥。
好极了。
但死了就是死了。没了就是没了。任何以你命名的大楼、遗物、桥梁,都不能改变这点。
你只能活一次,所以要好好过这一辈子。
他把报纸放在自己旁边的床上。是新床垫,昨天他从狱中的链条工场回来后,这张床垫就在囚室里等着他,还有一张小桌子、一张椅子,以及一盏煤油灯。小桌子的抽屉里放着火柴和一把新梳子。
这会儿他吹熄灯,坐在黑暗中抽烟。他倾听着外头工厂传来的噪音,还有驳船在狭窄河道上彼此示警的船笛声。他打开父亲那个怀表的盖子,又关上,然后又打开。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打开、关上,同时外头工厂排放出来的化学气味爬进他的高窗。
他父亲死了。他再也不是谁的儿子了。
他是个没有过往也没有预期的人。一张白纸,对谁都没有义务。
他觉得自己像最初的移民,永远离开家乡的海岸,在黑暗的天空下航过一片黑色大海,来到新世界,这片土地尚未成形,仿佛一直在等待。
等待着他。
等待他为这个国家命名,等待他按照自己的想像予以改造,好让这片土地拥护他的价值观,并发扬到世界各地。
他关上怀表,紧握在手中,闭上眼睛,直到他看见自己那个新国家的海岸,看见黑色天空缀满了白色的星星,往下照着他,他就快要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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