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
「你叫什么名字?」
「艾玛·顾尔德。」她说。「那你呢?」
「通缉犯。」
「是女人都追着你跑,还是警察想抓你啊?」
他没法一边跟她斗嘴、一边还要盯着整个房间,于是他把她转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塞嘴巴的东西。是保罗·巴托罗从他工作的伍尔沃斯连锁百货店偷来的男袜。
「你要在我嘴里塞袜子。」
「没错。」
「袜子。塞在我嘴里。」
「没穿过的,」乔说。「我保证。」
她扬起一边眉毛。眉毛跟她的头发一样是暗金色,又软又亮,像貂毛。
「我不会骗你啦。」乔说,那一刻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骗子通常都这么说的。」她张开嘴巴,像个屈服的小孩等着大人喂药,他想跟她说话,却想不出该说什么。他想问些问题,只为了能再听听她的声音。
他把袜子塞进她嘴里,她的双眼微微鼓出,接着想吐出来——通常都会这样的——然后看到他手里的麻绳便开始摇头,但他已经准备好了。他把绳子横过她嘴巴,再绕到后面拉紧了。他在她脑袋后面打结时,她看着他的眼神仿佛是说:在此之前整件事都是完全光明正大的,甚至还有点刺激,但现在他要起狠来,毁掉了一切。
「有一半是丝的。」他说。
她又扬起眉毛。
「我是说袜子,」他说。「去跟你的朋友跪在一起吧。」
她跪在布兰登·卢米斯旁边,卢米斯从头到尾都死盯着乔,目光从没转开过。
乔看着通往帐房的那扇门,还有门上的挂锁。他让卢米斯跟随着他的目光,然后望着卢米斯的眼睛,等着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反应,但卢米斯的目光随即变得呆滞。
乔还是盯着他,然后说,「走吧。这里结束了。」
卢米斯缓缓眨了一次眼,乔判定这是个和平的表示——或至少有可能——然后赶紧离开。
离开时,他们沿着水边行驶。深蓝的天空划过一道道深黄,海鸥聒噪着飞起又落下。一艘挖泥船的铲斗晃进这条港边道路上方,然后又随着一声尖啸晃出去,同时保罗开着车驶过它底下的阴影。在明亮而寒冷的天光中,装卸工、搬运工、货车司机站在各自的货物堆旁抽烟。一群工人朝海鸥丢石头。
乔摇下车窗,让冷风吹着他的脸,他的双眼。风里有咸味,有鱼腥味,还有汽油味。
前座的迪昂·巴托罗回头看着他。「你问了那美女名字?」
乔说,「只是找话讲而已。」
「你铐她手的时候拖好久,在找她出去约会吗?」
乔把头探出车窗一会儿,把肮脏的空气尽力深深吸进肺里。保罗开着车子转出码头,驶向百老汇大道,这辆纳许车厂的汽车可以轻易开到时速三十哩。
「我以前见过她,」保罗说。
乔的头缩回车内。「在哪里?」
「不晓得。不过我见过,我知道。」他开的车弹跳着驶上百老汇大道,车上的三人也全都跟着弹跳。「或许你该写首诗给她。」
「写个屁诗啦,」乔说。「你干么不开慢点?别再像是做了坏事要逃跑似的。」
迪昂转向乔,一手放在椅背上。「他真的写过诗给一个妞儿,我老哥。」
「真的?」
保罗望着后视镜,跟他目光交会,然后郑重地点了个头。
「结果呢?」
「什么都没发生,」迪昂说。「她不识字。」
他们往南驶向多彻斯特,快到安德鲁广场时卡住了。因为前面有一匹马倒毙在路上,人车必须绕过那匹马和翻覆的载冰车厢。卵石道上砸破的冰像金属薄片般发出亮光,送冰人站在马尸旁,踢着马的肋骨。乔一路上都想着她。她的手干燥而柔软。非常小,掌根是粉红色的,手腕上的血管是青紫色的。她右耳后头有一颗黑色雀斑,但左耳没有。
巴托罗兄弟住在多彻斯特大道,楼下是一家肉铺和一家修鞋铺。肉铺和修鞋铺的老板娶了一对姐妹,彼此痛恨对方,更恨对方的老婆。尽管如此,两家人还是在共用的地下室开起了地下酒吧。到了夜里,来自多彻斯特其他十六个教区,以及其他各地、最远来自北海岸教区的人,就会来到这里畅饮蒙特娄以南最棒的烈酒,听一个名叫狄莱拉·德露丝的黑人女歌手唱伤心情歌。这里的非正式店名叫「鞋带」,搞得那个肉店老板很火大,气得头部秃了。巴托罗兄弟几乎每天晚上都跑去「鞋带」,这没问题,但夸张到干脆搬去那地方的楼上住,乔觉得好像太白痴了。只要有正直的警察或税政调查员去突袭一次(尽管不太可能),踢开迪昂和保罗的房门。就会轻易发现钱、枪、珠宝,是这两个分别在杂货店和百货店工作的义大利佬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没错,他们的珠宝通常立刻会送到海密,缀戈手上,那是他们从十五岁就开始打交道的收赃人。但钱则通常是送到「鞋带」后头的赌桌上,或是藏在两兄弟的床垫里。
乔靠在冰柜上,看着保罗把两兄弟早上赚来的那两份放进床垫里,只要把那条被汗水染得发黄的床单往后拉,就会露出床垫侧面的几道裂口,迪昂把一叠叠钞票递给保罗,让保罗把钞票塞进去,像是在给感恩节的火鸡填馅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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