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吉斯局长从乔的双眼中看出了他的疑问,他自己的眼睛微微暗下来。「我不收红包。要是我收了,我刚刚讲过的那七个人里头,有三个就不会死了。」他绕出来坐在桌子边缘,声音压得很低。「对于这个城市的事务如何运作,我并不抱幻想,考夫林先生。如果你私下问我对禁酒令的看法,我会骂得就像是茶壶水滚似的。我知道我手下很多警察收钱而包庇一些事情。我知道这个城市已经被腐败淹没。我知道我们住在一个堕落的世界。但千万别只因为我呼吸着腐败的空气、身边都是腐败的人,就误以为可以贿赂我。」
乔寻找他脸上可有夸大、骄傲,或自我夸耀的痕迹——他认为「白手起家」的人,通常都会有这些弱点。
但他找不到,只有平静的勇气。
乔判定,绝对不能低估费吉斯局长。
「我不会犯这个错的。」乔说。
费吉斯局长伸出一手,乔握了。
「谢谢你今天过来,小心晒伤。」一丝幽默闪过费吉斯的脸。「我担心,你的皮肤可能会着火。」
「很荣幸认识你,局长。」
乔走向门。迪昂打开了,一个充满活力的十来岁女孩气喘吁吁站在门边。是那些照片中的女儿,美丽的苹果发,粉金色的皮肤完美无暇,简直像发出柔和光芒的太阳。乔猜她十七岁,她的美令他无法言语,一时之间愣住了,话卡在喉咙里,于是他唯一讲得出来的,就是犹豫的「这位是……」。但那不是会唤起你肉欲念头的美。而是更纯洁的。厄文,费吉斯局长的女儿的那种美,是你不会想掠夺,而是想祝福的。
「爸,」她说,「对不起。我不晓得你有客人。」
「没关系,萝瑞塔。这两位绅士正要离开。注意一下你的礼貌。」他说。
「是的,爸,对不起。」她转身对着乔和迪昂微微屈膝行礼。「两位,我是萝瑞塔·费吉斯。」
「萝瑞塔小姐,我是乔·考夫林。很高兴认识你。」
乔轻轻握住她的手时,有一股很奇怪的冲动,好想单膝跪下。那种冲动跟着他一整个下午,她好清新,好精致,要养育这么一个娇贵的女孩,一定很辛苦。
那天傍晚,他们在「热带保留区」餐厅吃晚餐,座位是在舞台右侧的一张桌子,视野绝佳,可以清楚看到舞者和乐队。现在时间还早,因此乐队——一个鼓手、一个钢琴师,一个小喇叭手,还有一个伸缩喇叭手——精神饱满,但还没完全发挥。那些舞者穿的衣服跟连身衬裙差不多,白得像冰,配着各式各样的同色发饰。其中两个舞者戴着亮片发带,羽毛从额头中央往两边伸展。其他舞者戴了银色的发网,上头以半透明珠子编出玫瑰花图样和流苏。他们跳舞时一手叉腰、另一手往上指或指着观众。他们的挑逗和舞动都恰到好处,既不会冒犯到女性顾客,又确保男性顾客一个小时后会再回来。
乔问迪昂,他们的晚餐是不是城里最棒的。
迪昂叉起了古巴式烤猪肉和炸木薯片,露出微笑。「全国最棒的。」
乔也微笑,「我得承认,是不错。」乔点了古巴式炖牛肉丝佐黑豆和黄米饭。他吃得盘底朝天,遗恨不得盘子大一点。
侍者领班过来跟他们说,餐厅老板正等着他们过去喝咖啡。乔和迪昂跟着那领班走过白瓷砖地板,经过舞台,穿过一道深色天鹅绒帘幕,进入一条由兰姆酒桶的白橡木板所构成的走廊,乔很好奇他们是不是在墨西哥湾沿岸收购了两、三百桶酒,只为了做出这条走廊。那他们一定不只买了两、三百桶,因为办公室里头也是以同样的木板构成。
里头很凉快。地上铺着深色石材,天花板的横梁上吊着铁制风扇,喀啦啦又吱嘎嘎作响。蜂蜜色百叶透气窗的条状木片外,夜晚的无数蜻蜒发出嗡嗡声。
艾斯特班·苏阿瑞兹身材修长,淡茶色的皮肤完美无暇,浅黄色的眼珠像猫眼,后梳的头发颜色像他茶几上那瓶深色的兰姆酒。他身穿晚宴服外套,打着丝质黑领结,带着一脸开朗笑容迎向他们,握手坚定有力。他安排他们围坐在铜制茶几旁的两张翼背扶手椅上。茶几上有四小杯古巴咖啡、四个玻璃水杯,那瓶苏阿瑞兹特选陈年兰姆酒则放在一个柳条篮里。
艾斯特班的姐姐伊薇丽亚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一只手。乔弯腰握住她的手,嘴唇轻轻拂过,闻到她皮肤上有一股姜和锯木屑味。她年纪比弟弟大得多,皮肤紧致,长下巴,额骨很高,几乎相连的浓眉像一条蚕,外凸的大眼仿佛深陷在眼窝里,想逃却又逃不掉。
大家落座后,艾斯特班问:「两位的晚餐还好吧?」
「非常好,」乔说。「谢谢。」
艾斯特班帮大家倒了兰姆酒,举起杯子。「敬我们的合作关系大丰收。」
大家都喝了。乔很惊讶酒的顺口和醇厚。那滋味像是花了超过一小时蒸馏,又花了超过一星期发酵的。老天。
「这个酒太出色了。」
「这是十五年的,」艾斯特班说。「根据以前西班牙人的法令,淡一点的兰姆酒比较高级,但我向来不认同。」他说着摇摇头,两边脚踝交叉。「当然了,我们古巴人也接受这个观念,因为我们相信所有的东西部是淡一点比较好——头发、皮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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