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安世立即明白:定是韩嬉缠着赵王孙,让他先躲在树后。
赵王孙呵呵笑着走过来,见到硃安世光溜溜下巴,也觉得好笑,怕硃安世难堪,便故作厉色道:“惹了滔天大祸,不骑着那胡驴子赶紧逃命,还敢来找我?”
赵王孙是当年赵国王族后裔,被秦灭国后,其祖沦为庶民,朋友间都不叫他名字,只叫他赵王孙,后来连他本名都忘了。
硃安世忙拱手一拜,诚恳道:“碰到一件扎手的事,我一个人实在对付不了,才来向赵大哥求助!”
赵王孙哈哈笑道:“快活的时候不见你,有事就想到赵大哥了?”
硃安世知道他是在打趣,不过想到驩儿本就在被官府追捕,又出现那些蒙面刺客,虽然不知道底细,但看身手做派,又敢闯劫府寺,来路定不寻常。此事干系不小,实在不该让赵王孙牵连进来,因此心中着实生愧。
赵王孙又笑道:“那马呢?让我也开开眼!”
硃安世轻声打个唿哨,汗血马从残碑后站起身,迈步走了出来,赵王孙抬头看见这匹天马神驹,不由得赞叹:“果然名不虚传,一生亲见汗血马,不枉英雄千里驰。”
硃安世道:“我还故意弄污了它,剪残了它的毛,若是洗刷干净,毛发长齐,那才真正是天马凌风。”
韩嬉笑道:“我正在想这几年子钱[子钱:利息。汉代把高利贷商称作‘子钱家’,‘子钱’为利息。见《史记·货殖列传》:‘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该怎么算呢,这匹马还好,勉强可以抵过。”
硃安世拍拍马颈说:“我逃命全仗着它了。”
韩嬉斜睨而笑:“你怎么逃命我不知道,但你要骑了它,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我那匣子,我劝你还是舍了这马。”
赵王孙也道:“嬉娘说得是,现在全天下都在追查这匹马,哪怕污残了,到底是天马,不难认出。你盗其他东西还好,偏偏盗这匹马,等于骑了个大大的‘盗’字在路上跑,你这顽性也太大了些。”
硃安世闻言,叹了口气。刺杀天子未果,他胸中始终难平,心想总得杀杀刘彘威风,刘彘既爱汗血马,就盗走汗血马。这一节他不愿启齿,只道:“我哪里是顽?你没跟着那李广利西征,哪知道其中的辛酸气闷?为夺西域良马,六万大军征伐大宛,那些将吏个个贪酷,克扣军粮,凌虐士卒。等攻克大宛,士卒死了上万人,一半战死,一半竟是饿死。上万性命最后只换来十匹汗血马。一匹马值一千人性命。大军回来,那刘老彘不但不罚,反倒将他的小舅子李广利封为海西侯,将吏封赏上千人,那些士卒却只得拣条残命回乡。我不盗他一匹马,实在泄不去心里一团火。”
赵王孙闻言叹息,韩嬉却笑望着硃安世道:“你盗走一匹,他就能再去夺十匹,又得赔上几万条性命。”
硃安世听她说的其实在理,这普天下,只要刘彘想要,几乎没有什么他得不到。自己与他对抗,只如蚂蚁搏猛虎。念及此,顿时郁闷丧气。
赵王孙察觉,笑问:“你不远远逃走,来找我作什么?”
“忙中添乱,揽了一桩事,缠住我,解不开,所以才来向你求助。”
“可是扶风城那小儿?”
“你怎么知道?!”
“这两日到处风传你的事迹,连杜周都被你戏耍了,受你牵连,我们这里都家家户户的搜查。那小儿究竟什么来历?你为了他闹这么大动静?”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只是受人之托,那孩子又乖觉可怜,撂不下手。”
“你也算尽心尽力了,况且你本身就已担了灭族之罪。”
硃安世低头叹了一声道:“嗐!前次本已经救出了那孩子,结果我一时考虑不周,又误中了杜周的奸计,害那孩子又被捉回去,事由我起,怎好不管?况且你我都是做父亲的人,怎么忍心见人家孩子受这个苦?只是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又犯蠢,剃了胡须,更加不好行动了。”
韩嬉听他说到胡须,又呵呵笑起来。
赵王孙也忍不住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能再露面了。你权且在我这里躲一阵,至于那小儿,我听说你的消息后,已经派人去扶风打探,午后应该就回来了。到时我们再商议。”
三人正说着,一个人拨开荒草走了过来,硃安世认得,是赵王孙的管家。那管家也一眼就看到硃安世的下巴,一愣,不敢笑,忙拱手垂眼拜问一声,又向赵王孙禀告:“衣服取来了,庄客已在外面等候。”说着将手中一个包袱递给硃安世。
赵王孙道:“槐里有公人巡查,去不得,你先到我庄子上躲一躲,这是一套庄客的衣服,你换了吧。”
硃安世接过衣服,道声谢,便要脱衣服,忽想起韩嬉在一边,忙躲到残碑后面去换衣服。
韩嬉笑道:“呦,还害羞呢。”
赵王孙和管家一起笑起来,硃安世顿时涨红了脸,扭头道:“嘿嘿,你不羞,我一个男儿汉羞个什么?”便不管她,大模大样脱下外衣,换上布衣。将换下来的衣服包在包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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