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霍桑已经坦然喷掉几口烟。他倒并不十分注意他同伴的警告。他自管自在提出他的得意的结论:“先生,你看我的方法,没有出于你的意外吧?”
“真是意想不到的神妙!”木偶不禁这样呼喊。他的神气的确表示衷心的悦服。这时,如果不是看到对方的双手都没有空,他几乎要隔着桌子伸出手去,和对方紧握一下而表示他的钦佩!但是,他虽没有握手,他却还在欢呼。“霍先生,你太聪明了!我相信,即使我们的福尔摩斯先生,从防空壕里钻出来,一定也要向你表示钦佩了!”
第10幕 木偶的焦土政策
于是我们这个小小的舞台上,显示了一个相当微妙的局势:木偶和霍桑,越谈越见接近。二人之间,差不多完全建树了一种友好的精神。如果没有两柄黑色的玩具,从中在作祟,几乎使人家误认这是一对最知己的朋友,正在举行一个星期下午的闲谈。但是,也许他们间的关系,正靠着那个黑色的玩具而维持着。谁知道呢?
例外的是室内其余两个人,那个女子,她像一只受冻的麻雀,蜷缩在那沙发的一角,她的失神的眼珠,一直提心吊胆,看着木偶对方那支枪。每一秒钟过去,她的鬓边的汗珠,只管一阵阵地沁出来!
还有包朗,自从走进这憩坐室的门,一直好像一个初进学校的小学生:似乎他感到他的手足,没有地方可以安放。他一面静听对方微妙的谈话;一面他的不安稳的脚,不时在圆桌底下发生踌躇的活动。有一次,他把他的脚尖,重重踏到了霍桑的脚背上,几乎要使霍桑跳起来,于是,霍桑抛掉烟尾,伸手看看手表。他像憬然省悟似的说:“喂!先生,我已经把我要说的话,全部都已告诉你,是不是?”
“不错,霍先生。”木偶静静地回答。
“记得我在初进门的时候,你曾提出你的诺言:你说:如果我能早一点来拜访,你就把那幅亲自领走的画,双手交还给我。是不是这样?”木偶依然静悄悄地说:“但是,——”
“但是怎么样?”这“但是”两个字,立刻引起霍桑的焦躁,他把手内的手枪尖,略略移动了一下而这样问。
“但是霍先生,你是一个明亮人。”木偶慢慢吞吞地说,“你当然明鉴:我能拿到那幅画,并不是不费一点本钱的;我们从‘体恤商艰’四个字上说,应该总有一些‘商量’的。”
“难道你,还有什么话说?”霍桑开始有点焦躁。
“我当然想说几句话。就算我是坐在贡比桌森林的铁篷车内,我想,你也不能不留一点谈话的余地给我吧!”木偶闪着眼珠回答。
“怎么?你还预备提出条件么?”霍桑真的掮出了一九一八年的福熙大将的态度,“现在我限你三分钟的时间,拿出那幅画来,跟我走!”
他说完,就站起来,把那支枪口,向前移动三寸。
包朗也以被牵线的姿态,随着他同伴的紧张的动作而紧张地站起来。
木偶看着对方这个进攻的形势,他紧闭起一只眼睛,向霍桑的枪口,做出一种小孩张西洋镜的样子。他说:“我有一个建议,向二位提出。”他又歪眼看看包朗:“在使用手枪之前,最好检查一下保险门,看看有没有开好,否则,临时恐怕要上当。”
“我们手里既然拿着纸牌,我们当然懂得玩纸牌的方法。”
霍桑说着,蓦地,他把枪口指向木偶的头颅:“你以为我不会开手枪!”
“哎呀!”在这突然紧张的空气之中,忽有一个尖锐的呼声,起于木偶的身后。室内三个男主角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于同一角度。只见木偶背后那个女子,已从沙发里面直站起来,她的脸色完全惨白,好像一座石刻圣玛利亚的样子!
本来,我们的木偶,有说有笑,始终保持顽皮的作风,可是那个女主角的动人表情,却使他的绅士态度,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影响。霍桑把枪口退后一些,偷眼向他看着,只见他的额上,有一点小量的汗珠,在渐渐沁出来。
霍桑狞笑地想:“好啊!我老早准备把一方新的手帕借给你,让你可以摸摸你的香汗呢!”
霍桑想念的时候,木偶和他的女伴交换了一个眼色,仿佛已把一封安抚的电报,轻轻递送了过去。于是他又看看霍桑:“我知道霍先生的枪法很准,要不要把我的头颅,权充—下枪靶?”
他伸手指指自己的额角,顺便抹掉一点汗液。他又恢复了顽皮的声音:“不过要请霍先生,把枪瞄得准些,不要错打在一个佛像的头颅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霍桑不得不瞪出了眼珠而发问。他知道这个魔鬼的话,必然有些不可测的意思的。
“请你暂且坐下,好不好呢?”木偶说:“在讨论军事的圆桌上,用手枪解决一切,我想,那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霍桑向他看看。果然怅惘地坐下。——不过他并不曾放下他的武器。
这里包朗也被牵线似的呆呆坐下来,——一副胜利的纸牌当然紧握不放。
那个女子,重复也退坐到沙发的一隅,下意识地掠着鬓发,而呆望着这三个神情各异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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