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到我这来里守候机会。”
“只有守株待兔,难道还有守株待熊吗?”
“不管待兔待熊,只问你有兴趣没有?”
“对不起,”黄令德想了想而后说,“我已没有这样的胃口。”
“但是我希望你到我这里来一次。”
“另外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跟你谈谈。”
“是不是你的忧郁感又发作了?”
“你不用管,我希望你来。”
“好吧,抽空我就来。”
刮搭,电话挂断了。
这个钱锦清,在红领带的集团里,出名的,是一个富于忧郁感的青年。据他告诉人家,他有—个精彩的女友,这个精彩的女友,有一种精彩的脾气,常使他受到许多精彩的痛苦。逢到这种时候,他便希望有个谈话的对象,发泄发泄他的忧郁感。
他的寓所,处于苑东路的西段,地点非常僻静。他把所住的那所小楼,称为CC小楼。这CC小楼,在红领带的集团里,出名的是一架产生歇斯底里的温床。可是他的那些青年同伴们,还是很喜欢踏上这所小楼上来。
而黄令德,也是这所小楼上的常到的嘉宾之一个。
于是,在第二天,黄令德又踏上了那座小楼。
最初,黄令德以为,这小楼上的空气,照例不会使人感到愉快但是这一次他猜错了。这一天,钱锦清比之往常高兴得多,大约最近,他又接到了一个美丽的小信封,这信封里给他带来了不少愉快的空气,因之,他的满面春风,却把小楼上的忧郁气氛,完全驱走了。
在红领带的集团里,大半都是游手好闲之徒,除了接到Chef的命令以外,其余的日子,简直闲得要命,因之,黄令德在那座小楼上,一连住下了好几天。
有一天傍晚,他们踏上了阳台,在凭栏闲眺,只见大路两端,绝少行人。路旁的榆树,有几片落叶在金红色的晚霞中飞舞。这里似乎张着一口幽静的网,把都市间的喧嚣完全拦住了。黄令德指着栏外说:“这里真是一条最荒凉的路。”
“但我以为这是一条可爱的Milky Way。”
“Milky Way?乳白色的路,什么意思?”黄令德有点不懂。
“西方人把银河叫作Milky Way。”
“这银河太寂寞了。”黄令德笑笑说。
“然而它是美丽的。”
“那么,在这美丽的银河的对岸,该有一颗美丽的Vega(织女星)了,是不是?”
“你猜得不错。”
“你能把Vega所在的方向指给我看看吗?”黄令德游目四顾地说。
这座CC小楼,是在苑东路的最狭的一段。路的对方,有一排单间双层的住屋,一共是五宅像积木似的一小堆。每宅屋子的楼外,有一座狭长的阳台,栏杆是绿色的。第五幢屋子的阳台以内,那两扇落地长窗,悬着洁白的窗帘。钱锦清悄然指着这窗帘说:“Vega就在这个窗子里。”
“她美不美?”
“你看戏剧里所扮演的织女美不美?”
“你为什么要把她称为织女呢?”
“在春天,她的长窗敞开着,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那卧室的一部分。她常常坐在—张方桌前编织绒线,因此我暗暗地把她称作织女。”钱锦清一面解释,一面又说:“她长得真美。有时,她走出阳台,凭栏闲眺,她的纤细的手指,真是雕刻家所无法描绘的手指。她的秀发常梳成不同的式样,据我看,第二天比第一天梳得美,第三天又比第二天美,而第四天……”
黄令德怕他从第一天美说到第三十天,慌忙说:“世间的美,应该有个限度,太美了,那会遭到天公的妒忌的。”
“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今年的夏季,每天傍晚,她常常到阳台上来纳凉,穿的是一种乳白色的轻绸的短衣,那不知算是浴衣还是什么,衣角上,绣有一只只黑色的大蝴蝶,风吹过来,那些黑色的蝴蝶像要飞起来,她的苗条的身子跟着那些蝴蝶也像要飞起来。”
“于是你的身子跟着也快要飞起来。”黄令德第二次打岔地说。
“我的身子不会飞,但至少,我的灵魂快要飞起来。”钱锦清堆上一脸轻佻的笑,他点头承认。
“有了这样的奇遇,怪不得,这里的秋天,不再是落寞的秋天了。”
“这不能说是奇遇,因为这颗Vega,已经有了她的Altair(牵牛星)。”
“那么你,只能算是一个古代的观星家,可怜!但那位有幸福的Altair又是一个何等样的人物呢?”
“那是一个身材瘦长,面色憔悴,很带点忧郁感的人物,看样子,有点像一个美术家。”
“哈哈,你在为你自己写照了。”黄令德向那个白色窗帘呶呶嘴:“那个长窗以内。除了那颗Vega跟她的Alair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一个态度很佻的家伙,看来像是一个悬挂汽水瓶盖的人物。”
“悬挂汽水瓶盖的人?”黄令德有点不懂。
“枉为你是红领带集团里的人。”钱锦清笑笑说:“连这个也不懂,汽水瓶盖,那就是证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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