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老鼠们和所有其他美国大兵们一样,在越南也有时会长时间没有战事。有些人以睡觉来打发时间,或者写信,盼望早点结束越南之行踏上回家的旅程。有些人以喝酒来消磨时间,或者打牌,或者吹牛侃大山。许多人都抽烟,但不是总有万宝路。有些人成了瘾君子。还有些人看书。
加尔文·德克斯特是这些喜欢看书的人中的一员。通过与他那位军官搭档交谈,他明白他受过的正式教育是非常有限的,于是他从头开始学习。他发现自己对历史很着迷。基地的图书管理员对他印象很深,高兴地为他开列了一份长长的必读书清单,然后又为他把那些书从西贡调运过来。
德克斯特埋头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史书之中,读到亚历山大大帝在三十一岁时就已经征服了所有已知的世界,还为他再也没有其他世界可去征服而难过得哭了起来。
他知道了罗马的兴衰、中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启蒙运动、雅致时代和理性时代。他尤其着迷于美洲殖民地诞生的早期时代、美国的独立战争,以及在他出生九十年以前他自己的国家所发生的残酷的内战——南北战争。
在必须待在基地里的漫长时间里,他还做了另一件事情。在一位年长的越南清洁工的帮助下,他学会了日常的越南话——能为别人所听懂,更能听懂别人讲话。
在他抵达越南九个月时,发生了两件事。他第一次在战斗中负了伤;狗獾的一年期限到期。
子弹是隐藏在某条地道里的一个越共射过来的,当时德克斯特正爬下垂直的地道竖井。为迷惑等在地道中的敌人,德克斯特已经琢磨出了一个办法。他把一颗手雷扔下竖井,然后快速进去,捏紧拳头。如果手雷没炸毁竖井的底部,那么说明井底没有插着尖竹子的陷阱。如果炸掉了井底伪装,那么他在落到尖竹上之前还有时间停住。
这颗手雷应该能把等待在那里的越共引诱出来。这一次,确实有个越共在那里,但站在横向的地道一侧,手里端着一支卡拉什尼科夫AK—47冲锋枪。敌人没被炸死,但负了伤,朝着正在迅速降下来的地道老鼠开了一枪。德克斯特落到井底,拔出手枪,回击了三次。那个越共倒下去后爬远了,后来被发现死在了地道里。德克斯特的左上臂中了弹,是皮肉伤,痊愈得很好,只是他一个月不能下地道作战。
但狗獾到期的问题更为严重。
战士们会承认,警察们会证实,一个配合默契、能够绝对依赖的搭档绝不能随便替换。狗獾和鼹鼠在地道战的早期就形成了伙伴关系,再也不能跟任何其他人一起下地道。在九个月内,德克斯特已经看见四个地道老鼠被杀死在地道里。有一次,一个幸存下来的地道老鼠哭叫着回到了地面上。他再也不想到地道里去了,经过几个星期的心理创伤治疗之后也不想回去。
但是那个没能活下来的战士尸体仍在地道里。狗獾和鼹鼠带着绳子爬下去,找到他,把他拖出来,遣送回去,并为他举行一次基督教仪式的葬礼。他的喉管被割断了,不能使用开顶棺材。
在原先的十三名战士中,四个已在完成期限后离去了,四个牺牲了,六个新人加入进来。他们又是一支由十一个人组成的地道老鼠小分队了。
“我不想与任何其他人一起进地道。”当狗獾来基地里的医务所探视时,德克斯特告诉他的伙伴。
“换我也一样。”狗獾说。他们商定,如果狗獾延长一年在越南的逗留期限,鼹鼠也延长三个月。事情就这么定了。两个人都接受了第二次战斗任务,回到地道里去。“大红一师”师长又向他们颁发了两枚军功章。
在地道里,有一些规矩是决不能打破的。其中一个就是,千万不能单独下去。由于嗅觉特别灵敏,鼹鼠总是打头阵,狗獾跟在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另一个规矩是,千万不能把弹匣里的六发子弹一次性打光。这会告诉越共,你现在已经用完了弹药,成了一个挨打的人。在第二次参加地道战的第二个月,即一九七〇年五月,加尔文·德克斯特几乎把这两条规矩全破了,但他幸运地存活下来了。
这对伙伴进入到了胡布林地里的一条新近发现的地道里。鼹鼠在前面开路。他已经在一条四次改变方向的地道里爬行了近三百米距离。他的指尖感觉到了两个隐藏的陷阱,并把它们拆除掉了。他没有注意到狗獾遇到了麻烦——两只坟墓蝙蝠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停在那里,既不能说话又不能继续前行。
鼹鼠在独自爬行,这时候他看见,或者他以为看见了一抹十分暗淡的亮光从前面的一个拐角处移动过来。它是如此暗淡,以致他认为也许是视网膜的错觉。他静静地滑到拐角处停了下来,右手握着手枪。那道亮光也停住不动了,就在拐角的另一边。他这样静静地等待了十分钟时间,根本不知道他的伙伴已经没有跟在他的身后了。然后,他决定打破这种僵局。他转过了那个拐角。
三米距离之外有一个越共,四肢着地趴在地面上,他们之间就是那个光源:一盏椰子油灯,漂浮着一条细细的灯芯。看来那个越共是一边把油灯往前推进,一边爬行去完成他的任务,也就是去检查那几个隐蔽的陷阱。在半秒钟时间里,这两个对手互相对视着,然后两人都做出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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