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似乎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难为情,将《春与修罗》摆回桌上。
「抱歉,我失态了……我当然一定会致上谢礼,感谢你们的帮忙。」
「……我刚才也说过,不需要谢礼。」
琴子小姐耐着性子说。刚才讲电话时,似乎也为了这一点稍微有些不愉快。
「相对的,希望您能够当这次的事情没发生过,并且允许玉冈昴先生今后可自由阅读这本书。」
「这点我办不到。」
玉冈聪子断然摇头。
「即使他是自家人,这种事情照理说原本应该报警了,我不可能让他自由使用这本书。」
琴子小姐对我使了个眼色。看样子这场谈话无法和平落幕。
「如果报警的话,您应该也很困扰吧?」
琴子小姐的声音突然变得犀利。玉冈聪子不解地眨眨眼睛。
「什么意思?」
「一开始在这里听您说明整件事情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令尊为什么要买下书况不好的《春与修罗》呢?……更重要的是,我的母亲为什么要把这本书卖给已经拥有同一本书的人呢?……没有人会这样做生意的。」
玉冈聪子只是偏着头,脸上虽是无法理解的表情,却也没有打算阻止琴子小姐继续说下去。
「令尊送给家母一幅画当作找到这本书的谢礼,可想而知,这本《春与修罗》比起令尊原本拥有的那一本更珍贵……今天一整天,我请教过所有人之后,终于得到真相。」
琴子小姐再次对我使个眼色。该怎么做,进来之前我们早就说好了。
「抱歉。」
我快速探出身子,拿走玉冈聪子面前的《春与修罗》。
「啊!」
她连忙想要起身时,我已经把那本书交给琴子小姐,玉冈聪子只好慢吞吞坐下。样子看来比之前更坐立不安。
「请看这本书的书背,诗集两个字被涂掉了。」
我看向琴子小姐手边。其实我还不晓得她究竟发现了什么「真相」,也没时间仔细问她。
「贤治不称这本书是诗集,而且对于出版社擅自印上这两个字相当不满。贤治买回部分卖不掉的《春与修罗》库存书分送给亲朋好友,还趁机抹上青铜粉,试图涂掉书背上的『诗集』两个字。」
琴子小姐主要是对着我说。
「那么,这本书是……」
「是的,这本书很有可能原本是贤治所拥有,是他赠送给某人的书。」
原来那个不是普通的脏污。琴子小姐斜眼观察着始终沉默的玉冈聪子,同时继续说:
「而且这本书并非只是用来送人。」
琴子小姐从书盒里拿出书来翻阅。早先我也大略看过,书中有许多错字、漏字的订正,不只是这样,那些铅笔字全部来自同一个人,里头还有改变文字高度的箭头标志、消除行的X符号,以及补充或删除的语句,看起来很像在修稿。
「咦?」
我惊叫出声。原本为贤治所拥有的书上有修稿的笔迹,难道这是——
「这是宫泽贤治在初版书上的加注、修稿吗?」
「是的。」
叶子小姐点头。
「有贤治亲笔字的《春与修罗》称为校稿本。目前出版的《春与修罗》多半是根据校稿本的修改内容为准。」
我想起〈永别之朝〉、〈真空溶媒〉两篇作品的微妙差异。
「早上我也曾经提过,坊间出现过几本校稿本,其中以宫泽家所拥有的校稿本最有名,不过内容不尽相同。另外还有一种校稿本是传说中存在,实隙上则尚未被发现,而这种假设也已经成为定论。」
「……这就是传说中的版本吗?」
我盯着《春与修罗》看。宫泽贤治修稿用的校稿本——果真是不得了的「秘密」。这应该就是出给玉冈昴的谜题解答了。
「还需要一些确切的验证,不过……应该就是了。」
琴子小姐从正面凝视着这本书的主人。玉冈聪子在椅子上僵硬不动。
「您刻意对我们隐瞒这个秘密,说是因为个人的回忆,所以很宝贝这本书。为什么?」
「……我不希望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再加上你们似乎也没有打算询问家父是如何取得这本书,所以……毕竟这本书真的很珍贵啊。」
「……只是这样吗?」
玉冈聪子战战兢兢地抬起脸,又立刻闪避琴子小姐的注视。
「我见过昴先生房间里的画了。听说那是令尊替他准备的『奖励』,画的是昴先生出生那天,庭院里绽开的绣球花。」
「呃……是的……没错。」
玉冈聪子的声音哽在喉咙。
「问题是,我见过与那幅画相同的花朵,连小细节也分毫不差,就在三十年前绘制完成后,赠送给我母亲的画里。」
对了,我怎么会没注意到两幅画完成的时间有十五年的差距?十五年前盛开的花朵,不可能在三十年前也同样盛开。
「令尊要把那幅画留给孙子是骗人的,对吧?您只是随便找个藉口,将那幅很久以前就完成的素描交给玉冈昴先生而已。那么,打算留给玉冈昴先生的真正奖励,究竟是什么呢?」
客厅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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