栞子小姐在柜台内的椅子上坐下,再度确认买下的《彷书月刊》。
「这些都是进入一九九〇年代之后的期数。如果有改用骑马钉装订之前的创刊号到前期那几本,就能够多付给对方一点钱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遗憾。
「这些要上架吗?」
「当然。不管客人有什么状况,我们已经收购这些杂志是不争的事实。」
改天到这附近——这句话让我很挂意。似乎在暗示着她会过来把杂志买回去。
「你认为这是什么状况?」
我猜栞子小姐应该已经看穿真相了,但她却只是抿着双唇偏着头。平常被头发遮住的耳朵到脖子后侧的线条正好对着我,让我忍不住怦然心动。
「还不能确定已经完全弄清楚了……」
她拿起一本杂志,翻开角落摺起的页面,那一页的内容就是书店目录,书名上还用黑笔圈起——凯洼(Roger Caillois )的《石头写的》(L'Ecriture des pierres)。附有书盒和书封。
「他标出了自己想要的书。」
「是的……看看有手写字的目录,就能够了解书主的许多事情,包括他的看书倾向、收集旧书的方式等……这一位书主买书不是因为珍贵而买,比较像是配合自己各个时期想要阅读的需求。他阅读的种类繁多,特别关注法国文学和法国现代思想。」
那一类的书我当然没有读过,不过如果要找法国文学和哲学的书,我们店里也有不少库存。
「我好奇的是这个手写字。」
她指了指右上角店名旁边,有个潦草的字迹写着「新田」。
「新田(shinden)……?」
「应该是念『新田(Nitta)』吧。」(注1)
新田——这是人名吗?
我拿起「参见山田风太郎!」那一期杂志,翻开摺角那一页,只见山田风太郎的访谈内容中部分的发言用黑笔圈了起来。不只是目录,书主似乎只要看到感兴趣的内容就会动笔。这一页的
注1:「新田」在日文中当成名词与地名时念「しんでん( Shinden)」,当成姓氏时念「につた(Nitta)」。角落也可看到「新田」二字。
「也就是说这位书主每次看过之后,都会写上『新田』吗?」
不懂这有什么用意。就算这是某人的名字好了,有必要这样一次次写上吗?
「以现在的状况看来,我没有太多想法……另外还有一点,这里也有个奇怪的涂鸦。」
这次她指着成堆《彷书月刊》的书背一角,在「弘隆社」这个出版社名称底下,画了颗小小的黑点,而且所有过期的杂志上都有这个记号。
「这是什么?」
「我想这也应该有什么用意……不过我目前还不是很清楚……」
结果全部都是谜——我们不知道那位女士大老远从东京来到这里做这场奇妙买卖的原因,也不知道《彷书月刊》上涂鸦的意思。
「总之,我们先标价上架吧。也许会发生什么事。」
4
我们将收购的《彷书月刊》用塑胶套包起,以店里的库存补足欠缺的期数,当作一整套摆在书柜上出售。栞子小姐说过也许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过了几天,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要感谢滝野。虽然还没有恢复到表白之前的程度,但我和她终于能够正常对话了。我心想,一定要好好谢谢滝野。
怪事发生在当周的星期四。
明明是平日,却从一大早就有许多收购图书的委托。估价及把商品上架的作业不断打断我们更新网站内容的工作。
过了正午,客人总算不再络绎不绝,这时熟悉的和尚头男人气势十足地走了进来。他的年纪五、六十岁,穿着衣领皱巴巴的橘色长袖T恤,以及有一堆奇怪口袋的户外网格背心。
他是背取屋志田,靠着将便宜购得的旧书转卖给新旧书店的方式维生。他住在鹄沼桥下——是一位无家可归的游民。
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一位手持细拐杖、戴眼镜的老人和他一块儿来。对方的年纪看起来比志田大上两轮,下巴留着白胡子,剪裁良好的衬衫底下戴着绿色围巾。他们最近经常相偕而来,购买零散的海外文学全集或西洋史专书。
「唷,少年仔,有没有好好工作啊?」
志田带着无忧无虑般地笑容说着,把塞满书的塑胶布袋重重摆在柜台上。
「啊,你好。」
我点头示意。
「这些要麻烦你们收购了。那位大姊呢?」
「我、我在。志田先生……您好。」
栞子小姐也从书墙边缘探出脸来。
「你又躲在那种地方。正在忙吗?」
「现在还好……不过,我正在帮其他客人拿来的书估价,所以请等我、十五分钟……」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在店里逛逛,你慢慢来。」
他自动伸手拿了收购单开始填写。我把袋子里的内容物移到柜台上,他今天拿来的是旧漫画。多半是横山光辉和石森章太郎的作品,我一边确认着册数,一边偷看志田的和尚头。
尽管我的反应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过我看志田的眼神已经和以前不同,因为这个人是栞子小姐的母亲——筱川智惠子的老朋友,而且他们之前仍有私下联络。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偷偷把筱川家的消息透漏给筱川智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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