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_蔡骏【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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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叶萧对视了一眼,他的脸上也充满了惊讶,我继续问李红旗:“接下来发生的事qíng呢?还有香香。”

  “我活了下来,在苏北流làng了几年,带着那个女人的身躯,后来,我来到这里,在殡仪馆里做火化工。我隐姓埋名,不敢回家,我一直把那失去了人头的女人藏在这间房子的chuáng下,我惊讶地发现,这女人居然没有腐烂,身体还象我刚看到她的时候一样,完好如初,简直是个奇迹。我渐渐地感觉到,这女人非同寻常,三十年来,我的身边总是发生种种奇怪的事qíng,我经常梦到一个地下的环境,长长的地道,通到一个黑暗的大房间里,在中间,有两口巨大的棺材,第一口棺材里是一具骷髅,第二口棺材里就是那个女人。每当我睡上这张chuáng,我就能通过心灵体会到有人在对我说话,一个女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着四个字:还我头来。我明白,是她,她有qiáng烈的愿望,要得到自己的失去的头颅。当几年前的一天,我在殡仪馆里见到了那个被淹死的女孩,她很漂亮,身上有一股香味,非常完美,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有些邪恶,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念头是可以成功的。于是,我告诉了那个女孩的父母,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在火化的那天,我自己一个人在火化工作间,我用锯子,锯下了那个女孩的头。然后把女孩的身体火化了,接着我偷偷地把女孩的头带回了家,安放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体上,我觉得她的身体和那个刚死去的女孩的头还挺配的,至少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发现,她已经不见了,无论是那个失去头颅的女人,还是那颗女孩的人头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我想,我应该是成功了,我给了她一颗完整的人头,也许,她得到了头颅之后,就会从我身边消失,不再发生那些可怕的事qíng了。”

  说真的,听完了这些,我有一种想吐出来的感觉,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幅香香的人头从她的身体上被锯下来的景象,若不是叶萧死死地拉着我,我真想揍这家伙一顿。

  李红旗继续说:“但是,我错了,去年的一天,她回来了,那个被淹死了的女孩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还是一股香味,没错,就是她,而她的个头,她的身材,完全就是那个神秘的女人的身体。她复活了,真的复活了,用另一个女孩的人头复活了。我很害怕,她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然后就离开了这里,当天晚上,我的眼睛就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医院里也检查不出原因。我自食其果了,我又想到了当年死去的那些红卫兵,我们那时候还是孩子,现在,她重新回到了人世,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不敢想象了。”

  “没有了吗?”

  “是的,我全告诉你们了,我知道,我有罪。”

  “你是有罪。你把香香——”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叶萧拉住了我,“够了,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我们走吧。”

  我松开了手,离开了这间狭小的房间,出门前我特意回头看了看他的那张chuáng,那个失去头颅女人,一定也就是同治皇后阿鲁特氏,曾在这张chuáng下躺了许多年。而李红旗,则闭上了他那失明的双眼,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夜幕即将降临,我们搭上了最后一班回上海的长途汽车。

  长江口上的晚霞壮观无比,但我的心中,却充满了——她。

  因为恐惧。

  二月二十三日

  在这几个昼夜里,我时常产生幻觉,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感到那只眼睛在看着我。过去我睡觉的时候房间里总是一片黑暗的,但是现在,我总是开着一盏壁灯睡觉,因为我有那种感觉,qiáng烈的感觉,感觉到那只眼睛在看着我,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随时随地都会抓住我的手。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天来,我所见到的香香,或者说是ROSE,其实,就是皇后。由于李红旗所gān的那件罪恶的事,她的头颅是香香的,而身体是她自己的。我知道除了叶萧,没有人会相信这件事的,就连我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但是,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却太真实了。我们一直在苦苦地寻找“她”,却没想到,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在我身边,对我微笑着,让我想入非非,让我——我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她租的房间里发生的事qíng,天哪,我gān了些什么,我以为那是香香,香香的身体,我以为,我终于得到了香香和她的身体,其实,香香的身体早已经化做了骨灰。事实上,我所得到的,竟然是皇后的身体!我早就应该想到了——那晚当她的身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见到她腹部那道粉红色的淡淡的伤痕其实就是当年盗墓贼剖开她肚子所留下的,当时愚蠢的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愿这只是恶梦,我突然全身发冷,我gān了些什么啊?她,她已经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埋入了坟墓中,而碰过她的人,几乎全都死了,现在,我却完完全全地,从里到外地,得到了她。我算是什么?皇后的qíng人?也许这种不可思议的qíng节在小说里是非常làng漫的事qíng,但是,现在对于我来说,却无疑让我坠落进恐惧的深渊。

  也许我会象那些碰过她的人一样?

  死亡离我很近了。

  我很害怕。

  现在是下午,叶萧的电话来了,我和他在外面会了面,叶萧说:“我今天又重新查过huáng东海的户籍资料了,现在的关键就是他,只有他和李红旗两人活了下来,李红旗带走了皇后的身体,huáng东海带走了皇后的头。那句‘还我头来’毫无疑问就是指huáng东海所带走的她的人头。”

  “对,找到皇后失去的的人头,也许就是唯一的机会。”我觉得我现在就象一个即将淹死的人抓住一跟救命稻糙一样。

  “现在我们去huáng东海的家里去看看,他家一直都没有搬。我听说有许多在户籍上失踪注销的人其实还是跟家里存在某种联系的,也许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我们赶到了闸北的一个工业区里的居民小区,四周都是灰暗的空气,令人的qíng绪也变成了灰色。我们踏上一栋青色居民楼那肮脏的楼梯,敲开了四楼的一户人家的门。

  家里只有一对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里很简单,什么都没有。

  “请问你们是huáng东海的父母吗?”

  “你们是哪儿的?”

  叶萧说:“我是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难道我们家的东海有消息了?同志,是不是?”老人一把紧紧抓住了叶萧的手,两只有着重重的眼袋的眼睛放出浑浊的光芒。

  “不是,我们是来调查一些他的qíng况的。”

  “难道他做过什么坏事?”老人依然很关切,从他的眼神来看,我觉得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

  “不,老伯伯,我只是做一些调查而已。”

  “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年东海就失踪了,那年他参加了红卫兵,天天出去‘闹革命’,后来,我们发觉他有些不对劲,总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好象非常害怕的样子,成天提心吊胆的。突然有一天,他带了一个铁皮箱子回家,我们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他却死活都不肯,反而问我们要了几张全国粮票和一些钱。第二天,他就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三十多年了,一直到现在,我们老两口做梦都盼着他回家,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说着说着,两个老人都流眼泪了,完全没有顾忌我和叶萧两个年轻人。

  “那么我们能不能看看他过去的照片?”我突然问了一句。

  老人的手颤抖着从一个柜子里去出了一本照相簿,一边说着:“东海可是一个好孩子,从来没gān过坏事,同志,如果有了他的消息,一定请告诉我们。”他拿出了一张照片,jiāo到了我的手里,“瞧,这是他失踪前几个月拍的照片,多漂亮的孩子啊。”

  是的,照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消瘦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的确很漂亮,照片的背景是外滩的几栋大楼。我仔细地端详着这张照片,觉得照片里的这张脸有些熟悉,在哪儿见过?我锁起了眉头,在脑海里搜索了起来。

  “小同志,有什么不对?”老人关切地问我。

  “不,不,没什么不对。”我再仔细地看了一眼照片,把那张脸牢牢地记在了自己心中。然后我把照片还给了老人,接着向两个老人告辞了。

  出了楼,叶萧神色凝重地说:“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相信。”

  “我也相信,如果huáng东海真的找不到的话,也许我们就没希望了。”叶萧的手搭住了我的肩头,“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怕你——”

  “怕我和那些自杀的人一样?不,我要试验一下我的意志力,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叶萧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自为之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有事打电话给我。”接着,他消失在了夜幕中。

  我现在独自一人徘徊在上海的夜路上,这里的空气很不好,我抱着自己的肩膀,慢慢地踱过一条条街道。那张huáng东海的照片一直在我脑子里时隐时现,那眉毛,那眼睛,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迷雾,晚上的夜风chuī到了我身上,我开始浑身发抖。huáng韵,我突然想到了她,那双眼睛,明亮的目光,消瘦的脸庞,huáng韵,怎么会想起她?我以为我要遗忘她了,这些天来,我全想着香香和皇后,而huáng韵,她差点就和我领结婚证了,而我却几乎遗忘了她,我感到了深深的内疚。

  而现在,凄惨的月光下,我仿佛看到了她的那张脸,那张脸,还有huáng海东的脸。我终于记起来了,感谢我的记忆——在我去huáng韵家找她的那天,当我发现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以后,我在她家看到了那个小镜框。小镜框里有一张青年男子的照片,那眼睛,那脸庞,我还深深地记着,因为他是一个英俊而忧郁的男子,非常吸引人的注意力。没错,我现在可以肯定,那张照片里的青年男子,和我今天看到的huáng东海的照片是同一个人的。不会有错的,虽然一个是十六七岁,另一个是二十几岁,但是变化并不大,脸部的轮廓还是那种独一无二的漂亮男孩的脸,尤其是气质,是绝不会有别人重复的。

  我还记得,huáng韵的妈妈对我说——照片里的这个男子是huáng韵的亲生父亲。

  我加快了脚步,冲进了茫茫夜色中。

  二月二十四日

  天色还是那么yīn沉,我明白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我独自走进那条挤在商务楼中间的弄堂,推开那扇石库门房子的大门,走上陡陡的楼梯。我敲了敲门,huáng韵的妈妈给我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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