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霆仿佛毫无抵抗之力,被拖到桌边虚坐在椅上。他手里塞着荆非推来的一杯酒,并不送向嘴边。
“令堂病体如何?”荆非自斟了一杯,问道。
诸葛霆闻声微微一震,举杯饮尽,复又低头闷声道:“此次出镖,自关外寻得几样罕见药材,兴许有效。”
荆非继续道:“家中只剩你一名劳力,这医药诸事开销不小呵。”
诸葛霆面露不悦,但依然平心静气道:“尚可维持。”
荆非笑了笑:“这就好。是我多管闲事了。我还以为令兄……”
诸葛霆忽愤然而起,道:“两位今日于在下有恩,在下自会铭记。在下虽然无用,但旁的事还不劳二位操心。”话毕转身即走,“噔噔”地上了二楼客房。
荆非又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静坐一旁的阿飞此时方自饮了一杯,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荆非道:“这是我的癖好。我专对落魄的人感兴趣。”
阿飞奇道:“那你为何要效仿李寻欢的装扮?你自己说过:小李飞刀是名人,大名人。”
荆非的眼睛仿佛望着远处,轻描淡写道:“你怎知李寻欢现在不落魄?”
酒又过了好几巡,但无论阿飞如何试探,荆非不肯再提半句和李寻欢有关的事。荆非的兴致很高,但似乎并不真正善饮,不久就现出了醉态。阿飞找掌柜开了两间客房,将荆非扶进屋安顿下,随后拎着剩下的半坛酒回房歇息。
雪已经停了一阵。风声也小了很多。房间里早已点好的炭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衬得四周更加静谧。就在静谧中,阿飞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咳嗽声。
又是咳嗽声。
如果梅二在这里,他或许会卖弄说世上的咳嗽有多少种:有浑浊的,有空洞的;有声嘶力竭的,有细若游丝的。
但阿飞不是梅二。他只知道一种咳嗽。
一种带着酒气的咳嗽。
那种咳嗽就像是从一个将空未空的酒坛里漏出的:空乏,伴着一点粗糙的摩擦声,隐约还能听到某种粘稠的液体痉挛般的震荡。
阿飞只听到过一个人这样咳嗽。
所以他已掠出门外。
咳嗽声是从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里传出的。阿飞蹑步走近,又听到房内传来说话声。
“少爷,早点歇着吧。”
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大概不过十一二岁。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咳嗽和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阿飞站住了。他在犹豫。那陌生的少年声音是他犹豫的原因之一。毕竟人说话的声音比咳嗽的声音更可靠一些。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为什么他要有意回避?
阿飞选择离开。他不喜欢无端的怀疑。他只知道:无论客房里是什么人,现在不是自己现身的时候。
阿飞回到自己的房间,倾毕残酒,熄了灯。窗外风声再起,但他已沉睡。
☆、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早晨阿飞起得很早。天亮前似乎又下过场小雪,但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阿飞走出房间,希望能找到些早点。
的确是太早了一点。店里的小二不过刚开始打着哈欠烧开水,但此时空荡荡的店堂里竟已有人在喝酒。
不过是个背影。
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布衣,瘦削的身材,委靡但不失挺直的坐姿。
只有酒,没有声音。
阿飞暗沉了口气,慢慢走下楼梯。
桌旁。
那人面前的酒杯里已映出了阿飞的倒影,但他并不意外,只笑了笑,抬起头,道:“坐。”
“还在喝酒?”阿飞道,在对面坐下。
“因为我还是李寻欢。”
“小红呢?”
“在家里。”
“家?”
李寻欢仿佛没听出阿飞话中的疑问,反问道:“你几时到的?”
“昨天。你呢?”
“刚到。”
阿飞皱了皱眉,发现桌上只有一个酒杯。
“只有一个人?”阿飞道。
“不错。”
“不带个服侍的人?”
李寻欢笑了,自饮一杯,道:“像我这样既好不了也死不了的人,还是少麻烦别人的好。”
阿飞注意到他拿酒杯的手正在难以自制地颤抖,而他一向苍白的脸颊上也正烧着两片诡异的红晕。
“我到那边再找个杯子来。”
阿飞还没来得及阻止,李寻欢已站起身来,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阿飞忙把他扶住。
“我没事。”李寻欢挣扎道,但一阵猛烈的咳嗽使他无法做更多的辩解。阿飞发觉他双手滚烫,再摸摸他额头,也是同样的烫手。
“到我房间去。”阿飞道。
阿飞不由分说地拉着李寻欢上楼。李寻欢的衣服竟隐隐带些潮气,仿佛曾经湿过而又没有干透。
阿飞扶李寻欢在床上躺下,只觉得屋里寒意阵阵,原来炭盆里已经炭尽火熄。出门欲叫人时,只见一伙计正端着盆新炭上楼,于是连忙招呼进来。那伙计一面慢吞吞地加炭,一面好奇地打量床上的李寻欢。
“能否多加些炭火?”阿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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