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一笑,道:“下官斗胆猜测。不曾于碧沚园事发当夜下手,或许是张笈当时并不知晓所窃之书价值,或许是因毕老汉出现一时慌张。事后或经人指点、或惊魂略定后悔,故而直至昨日方返回再度偷窃。今日碧沚园曝书,多有藏书行家到场。张笈许是想到那伪造之书终归瞒不过众人,钱士清事发后不免返回取赃,故而预设了机关,亦趁此要了钱士清性命,以免被钱士清供出同谋之事。”
荆非摇头,道:“仍是不通。钱士清为得《春秋经传集解》,接连下手两次,煞费心机制作伪书调换。张笈始终参与其中,必早已看出此书价值不菲。若论为灭口行凶,钱士清倘若事发,必当场供出张笈,留至取赃之时灭口,未免过迟了些。”
赵平两颧潮红愈发浓了,缓声道:“此时大人与下官皆不过是空做猜想,待前去探查的衙役报回,大人去缉了那张笈,想必一切自能问个明白。”
荆非转视贺知州:“探查?贺大人方才所下之令岂非‘缉拿’?”
赵平抢上一步,赔罪道:“恕下官隐瞒大人。钱士清性情狡诈,下官当时恐怕他只在仓库再藏伪书,真本反交了张笈藏匿,故而提醒贺大人先暗中探查那张笈动向,以免真本再度转移。眼下《春秋经传集解》真本已证实为张笈所窃,我等更不便打草惊蛇,以免张笈情急之下毁了真本灭迹。”
“只怕眼下张笈已不在城郊家中。”
“确有可能,但张笈下落如今只知这一线索,不可不查。”
见贺知州站立一旁频频颔首,荆非亦只得笑笑:“赵兄当真安排得周密。”
恰逢此时,有衙役来报:城郊探回消息,张笈仍在家中,似无企图逃逸迹象。
贺知州闻言自是喜形于色。荆非却眉头一紧,看眼赵平,只见赵平遥望仓库深处,目光茫然。
☆、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
马车。
“扮作古籍商人便能诓哄住那张笈?”
“《春秋经传集解》真本留在张笈手中并无用处,他必会设法寻找买主。”
“碧沚园事发不过四日,此时贸然出现一商人收购古籍,张笈不会起疑?”
“以下官了解,张笈疑心虽重心计却浅。只要大人言辞严密,张笈自会相信几分。况无论张笈是否起疑,大人此去必诱使张笈有所动作:或因起疑试图转移赃物,或寻出赃物冒险交易。”
“为何定要在下扮那古籍商人?”
“大人来明州不过两天,张笈必不知晓大人身份。何况此计成败全在言语之间,若论掌握其中分寸,只怕无人能出大人左右。”
“赵兄过誉。在下不过是个好絮叨的闲人。再者,这车上只你我二人,赵兄尽可将‘大人’之类官话免了。”
赵平摇头,字斟句酌道:“下官岂敢。”
此话虽多少已在意料之中,但荆非仍觉凭空一股寒意升起。再看赵平已阖了双眼靠在椅上,面露疲惫,荆非只得望向窗外,反被一轮血红落日刺痛了眼。
张笈所住之处,位于城郊一小镇镇内。荆非于镇外下了马车,自行走进镇去。依街巷房舍情形看,居住此处的多是普通人家。虽是酉初时分,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仍络绎不绝,镇内市集一带更是热闹。见如此人声鼎沸,荆非方猛然想起今日正是“七夕”。
依赵平先前指点,荆非于市集附近寻得一房,上前拍门。
屋内一时未见动静,片刻方传出一声:“找谁?”
“敢问张笈可在?”
“你是谁?”
“京城书商蔡永。”
门开了条缝。荆非知是屋内人正打量自己,当下脸上换了倨傲之色。房门终于大开,现出一面色赤红男子,身形不甚魁梧,但也显见练过些拳脚。
那男子扫眼路上行人,应道:“我便是张笈,你有何事?”
“书商能有何事?”
张笈脸色一变,道:“买书不去城内书堂,来这里做甚!”
荆非作势叹道:“原来如此,亏我还听信别人引荐特地跑这一遭。早知寻你无用,我便直接寻钱士清钱老板了。”
见荆非转身要走,张笈忽冒出一句:“蔡老板留步。”
荆非站住,却不回头。静了一阵,方听背后有声音道:“既已来了,蔡老板不妨进屋坐下慢说。”
进屋便听有“嘶嘶”声响,原是炉上正烧着水。桌上摆一粗瓷茶壶并几个茶杯,其中一杯尚有余茶。
张笈让过座,拎起茶壶欲为荆非斟上,半途忽停了手,放下茶壶,换了笑容道:“蔡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必喝不惯这乡野碎茶,待小的换些好茶上来。”
荆非也不与他谦让,任他忙去,放肆打量屋内陈设,一时却未发现可疑之处。
见荆非四处张望,张笈匆匆洗了茶具赶回,挡在荆非面前,手里忙着擦拭壶外水渍,口中问道:“蔡老板听的是何人引荐?”
荆非冷笑道:“自然是张老弟的熟人。”
张笈擦壶的手略慢了些,似懂非懂点点头,放下壶,走至墙角,自柜子隐秘处摸出个罐子打开,小心抖出把茶叶,仔细挑选一番,余下的又倒回罐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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