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非见张笈手中茶叶形状古怪,不免心生好奇,却又不便详问,只挺直身子故作旁顾其他。
张笈泡上茶,自也寻个座拉近荆非身边坐下,试探道:“蔡老板在京城做大买卖?”
荆非信口道:“算不得大买卖,不过开了三四家书堂。”恐怕张笈追问现出破绽,又道:“大家皆是买卖人,不妨直话直说。在下的来意,只怕张老弟也知道。”
张笈含糊着又一点头,眼神却有些游离。
“那书……”
张笈一凛:“什么书?”
荆非佯怒道:“张老弟执意如此吞吞吐吐,在下也不是闲人,就此告辞了。”
张笈连忙拦住,道:“蔡老板勿急。喝杯茶慢聊。”说着已给荆非斟了茶。
荆非端起茶杯,略抿一口,只觉比以往所喝的苦了许多,不禁眉头一皱,转念想到自己眼下身份,怕露了短,便生将一脸不耐苦涩之相改了品茗回味状。张笈偷眼留意荆非神色,见荆非动容,小心问道:“这茶蔡老板还喝得惯?”
荆非硬吞下那茶,涩着喉咙勉强哼了几声,算是赞许。
张笈不无得意道:“这茶产自广西,最是去火。眼下秋燥,正宜冲泡。只可惜此物在江浙一带颇为昂贵,唯有富贵人家懂得享用,寻常人喝不习惯,只觉苦涩难当。”
荆非不忍笑道:“以张老弟家中陈设看,确实算得上富贵人家。”
张笈脸上放出光来:“小的不过是个下人,蒙我家老爷体恤,常送小的一些。”话音刚落,似是想起什么,脸上得意之色尽消,低头闷了口茶。
荆非只作视而不见,道:“想必张老弟才干出众,才会如此倍受赏识。”
张笈连声应着“这个自然”,声音却渐低了下去。
荆非凑近张笈,低声道:“如此看来,在下所得消息的确可靠,那书确实在张老弟处。”
闻听“书”字,张笈猛一抬头,见荆非在桌上用手指划出个“春”字,又凝视荆非许久,诡笑道:“原来如此。小的明白了。这明州书坊,没有小的不认识的。只是眼下……有些不便……”
荆非会意,自怀中摸出张银票按在桌上,道:“张老弟不急,先买些茶喝,方便时告诉在下便是。”
见那银票上数目,张笈眼中早是一亮,边点头不迭边伸手欲拖过银票,不料荆非仍按得严实。
“张老弟还没问在下住处,到时如何告知在下?”
张笈缩了手赔笑道:“小的健忘。”
出了张笈家,荆非兜个圈子方折回邻巷一旧屋,依约定暗号拍了门,有衙役应声开门。荆非进屋,朝赵平一笑。赵平回道:“下官已安排了衙役监视张家。大人与张笈谈得还算投机?”
“承蒙张笈看得起在下这假书商,特意拿了珍藏茶叶招待。定金已留,想来他多少需上心一些。”
“如此看来,今夜有望了。”
荆非伸个懒腰,道:“但这一等仍不知会到何时。赵兄奔波一日,想也倦了,不如先回州衙歇息,此地由在下照看。”
“大人尚不曾歇息,下官怎敢懈怠。”
荆非早看出赵平实已精神不济,却不便点破,无奈自行找张椅子,阖眼歇下。过了半柱香工夫,听屋内没有动静,荆非微睁一眼,瞥见赵平也依样寻了个座位闭目养神,方安心坐直起来,摸出酒壶。
约莫两柱香工夫,外出探听的衙役悄声推门进来,压低声音报与荆非:酉正三刻张笈出了门,却只是买了三个烧饼,并未于街上多作停留或与他人言语,径直回了家中,除此别无动静。
荆非若有所思,瞥见赵平醒了,悻悻笑道:“这张笈倒稳当得逍遥。”
赵平笑而不语,低咳过一阵,招手示意门口衙役走近,轻声吩咐了两句,衙役出门去了。
不多时,那衙役拎个饭菜匣子并两壶酒回来,摆在桌上,回报赵平:“暗哨处弟兄亦有一份。”赵平点头。
荆非掀开匣盖,顿觉菜香扑鼻,忙招呼了门口衙役同用,又见赵平仍坐在原处,笑问一句:“赵兄不饿?”
赵平一笑,道:“大人慢用。匀下官一杯酒便好。”
荆非心中一动,道:“不是在下舍不得这酒,只是赵兄……”
赵平道:“偶尔一杯想无大碍。今日能与大人共同办案,已是下官荣幸,却不知是否有幸与大人同饮?”
荆非不再多言,为赵平满上。
赵平眼望杯中倒影,缓缓道:“恕下官斗胆,大人办案多年,可曾纵容疑犯?”
荆非微怔,反问道:“赵兄何出此言?”
“下官不过一时好奇。”
“在下生性散漫,若依律例苛求,只怕早该下狱多次。以己度人,轻罪者若有情可原,在下并不难为。”
“但凡违律者,岂非皆有段故事为已开脱?”
“旁的故事尚好,在下唯独听不得取人性命的故事。”
“大人想是蝼蚁不伤,故对取人性命者痛恨至此。”
荆非自灌一杯,道:“因在下之误而断送性命的,怕也不在少数。”
52书库推荐浏览: nobo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