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非正有些犹豫,忽听一声怪笑,却又是那丰坊。丰坊拖声吟道:“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天意。天意!”遂向贺知州长揖道:“万卷楼之劫不必再劳大人费心。那放火的是谁小人早已知晓。”
贺知州奇道:“究竟是何人?”
丰坊仰首向天,两眼迷离,吐出三个字:“火凤凰。”
☆、六
作者有话要说:
六
“火凤凰”三字一出,众人自是各有动容。贺知州陪着小心道:“下官学识浅薄,不知这‘火凤凰’是哪一江洋大盗别号?”
丰坊仍是仰首向天,只垂了一眼斜睨贺知州,道:“凤凰乃天地间灵物,大人出言未免太过唐突。”
贺知州一时懵懂。
钱士清反倒哈哈一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传闻火灾当夜有人见一火凤凰自万卷楼腾空而起。”
丰坊终于将脖子直了,扫眼众人,郑重道:“并非传闻。当夜救火街邻皆亲眼见了。去蚤便可作证。”
贺知州益发疑惑,不由望向钱士清。钱士清捋髯道:“在下当夜亦在人群之中,倒也听闻有人高喊‘火凤凰’。”
只听有人冷冷道:“所谓‘火凤凰’,不过那窃书之人所设奸计。只需命同谋于人群间胡乱呼喊一句,便将他窃书不成反失火之罪掩了。”循那声音寻去,又是赵平。
丰坊嗤笑道:“老夫若能这般轻易被人哄骗,早就信了你那通胡言乱语。”
赵平青了脸,一手按在前胸,争道:“学生岂敢胡言乱语。那《春秋经传集解》中尚藏有一证据!”
丰坊怒道:“方才教训得还不够,仍在方家眼前卖弄!”
赵平毫无惧色,道:“学生曾经听闻:伪刻书之刻工为防东家事后拖赖银两,常于背皮与书背裱糊处内部暗印下真实姓名。只需将书册拆解开来,是真是伪一望便知。”
丰坊似是动了真火,喝道:“能传授你这等旁门左道的,怕是只有你那穷鬼老爹!”
赵平终于垂首不语。
贺知州见丰坊浑身止不住地乱抖,忙扶了过去。又恐丰坊一怒之下毁了那书,正斟酌如何将书自丰坊手中救出,却见一人已轻轻将书挑了过去,正是荆非。
荆非也不看众人脸色,翻动几下书页,又似目力不济,举书贴近眼前仔细看了三两页,终将那书放下,依旧倒扣于板上,一手护着,和颜悦色道:“在下学识肤浅,却也看出此书珍贵。如此珍品,鲁莽拆解了岂不可惜?何况此时已近日中,书香固雅,总不及茶饭香味浓郁。”
贺知州连连称是,道:“下官素知先生生性淡泊,家中不事铺张,转念又想今日毕竟盛事,便自作主张命衙役自长庆楼订了桌素淡酒菜。送菜之人想来此时便在园外等候。碧沚亭雅名下官早已听闻,我等不妨先去那亭中品茶小憩。”
丰坊仍是余怒未尽。却听有人淡淡道:“火凤凰去了,书也保了,先生还有何挂碍?想必是学生前番心血又白费了。”几句话飘过,倒似尽熄了丰坊心头之火。丰坊和缓了眼神,埋头向外走去。贺知州与钱士清亦松了口气,唯有范钦似是有所不甘,但终究仍是随众人踱出门去。
荆非放了手底之书,方察觉手心已暗出了层细汗,向已闪避书房另一端的赵平笑笑,却见赵平仍青着脸色,眼光方向只是那正走近的陈未时。想到这陈大夫只言片语便平了丰坊的火气,荆非着实有些佩服。眼见陈未时匆匆赶至赵平身边,荆非忽然醒悟赵平方才一手始终捂在前胸,暗惊一声“不好”,却见赵平已颓然倒在陈未时臂弯之间。
荆非几步上前,门外众人闻声也转回房内。见那赵平双目紧闭,嘴唇青紫,青白的额上止不住地冒汗,荆非心下已明白了大半。陈未时撬开赵平牙关,将一土色药丸塞入他舌下,一手仍把着赵平脉息,抬头只望定丰坊,道:“双九又犯了旧疾。”
丰坊似是也不惊讶,摇头道:“本是废人,何必如此逞强。”
陈未时道:“服药后当无大碍。但若此时送回州衙,只恐途中过于颠簸。”
丰坊一叹,道:“也罢。且送他去原先那旧屋休息。”
陈未时看似并不十分强壮,竟也能独自将赵平抱起,待众人让开,稳稳出门去了。
贺知州尚有些放心不下,小心向丰坊问道:“是否需下官派两名衙役前往?”
丰坊道:“不必。日昳与双九自幼久住园中,园内路径屋舍早已熟悉。”言语至此只一摇头。
众人无语。出了书房,丰坊回身仔细掩上房门,依然不曾上锁。范钦眉头紧锁,贴近贺知州,低声道:“书房中皆是珍贵宋版,如此疏于防范,只怕……”
贺知州无奈道:“丰老先生脾气先生不是不知。且随他意思罢了。”
范钦悻悻看眼房门,只得去了。
待范钦等人走开,荆非向那贺知州笑道:“大人怕是早已另有防范。”
贺知州脸色终于开朗一些,道:“荆大人果真料事如神。下官已派了衙役暗中监视书房。不曾告于那些读书人,乃是恐怕他们口松漏了风,又平白惹出些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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